若是之後一切如常,今天距離2022年高考,已經不足40天了。
在微博話題#2022高考倒計時#下的熱門裏,有這樣一句話:乾坤未定,珍惜當下,你我皆是“黑馬”。珍惜大好春光,此後的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都將會鋪墊你的不悔青春。
注意到勝利(化名),是記者第一次踏入金山天華路方艙醫院,治療室外的“考試勿擾”與有些嘈雜的病區格格不入。勝利今年高三了,和媽媽一起住進了這間方艙醫院。那天,她在方艙醫院裏迎來了期中考試,小小的治療室為她闢出了一隅安寧。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目送她進“考場”的,還有一位高三學生的媽媽:龍華醫院醫療隊副領隊,同時也是醫院護理部副主任的陸巍。看着勝利努力不服輸的樣子,陸巍一下子想到了在家的兒子,眼淚差點沒忍住。兩年前新冠疫情肆虐荊楚大地,她義無反顧跟隨上海第七批援鄂醫療隊出征雷神山,而這次孩子衝刺的關鍵階段,作為母親,她又一次“缺位”了。
在天華路方艙醫院的護士站,記者請到了兩位高三媽媽,請她們分別講述各自的故事。
圖説:勝利(化名)在牀邊上語文課 郜陽 攝(下同)
講述人一:張女士,勝利的媽媽,4月17日入院,4月27日核酸第一次陰性
我和女兒住在普陀區,自從小區封控後,就足不出户了。後來,我們樓棟裏出現了核酸陽性,這户人家馬上就被隔離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感染,在15日開始咳嗽。我請小區裏志願者送來了抗原,自測是陰性。
16日,樓裏又做了一次抗原,我和女兒測出來也是陰性。那天,社區還發了蔬菜。當天晚上,女兒開始咳嗽,我也發燒了。於是,我報告了居委會,請志願者送來了核酸,這次顯示“兩條槓”。社區馬上安排了我和女兒的核酸複核,結果是陽性。17日晚上,我和女兒就被轉運到了金華路方艙醫院C艙。
疾控部門通知我們的時候,我和女兒趕緊收拾了行李,帶了點衣服和生活必需品,女兒帶上了幾乎所有的複習資料。因為我們不知道會去哪裏,也不知道要待多久。
我女兒在普陀區一所市實驗性示範高中就讀,她屬於非常願意讀書的孩子,學習基本不用我操心,老師佈置的功課也都能完成。她在班級裏還是名列前茅的,到年級裏稍微遜色一點。她的語文、數學還好,英語不太行,“加三”科目選擇了地理、歷史和生物。她的目標是西北政法大學,孩子喜歡法學專業。
18日星期一,女兒開始發燒,一直是38.2℃。可她第二天就要期中考試了,我問她能不能堅持,孩子點了點頭。我找到了大白,問他們能否安排一間安靜的房間和一張桌子,讓我女兒考試。他們很迅速地就幫忙協調好了一間治療室,裏面還貼上了“考試加油”,那間治療室離護士站不遠,大白告訴我有需要就及時找護士,這讓我很感動。
圖説:龍華醫院醫療隊員闢出一間治療室作為女孩兒複習的自習室
我剛剛(指27日中午12時許)拿到了這次考試的成績,不太理想。説實話,我有點接受不了。以前我女兒的語文成績能保持在年級前10%,這次一下子跌到了中游,她之前一模也不是很理想。其實,她那天考試時候還是發着燒,前一晚做作業做到了凌晨1點,儘管一整夜都在喝水,熱度退了點,但也有37.6℃。考完後,女兒告訴我:“媽媽,這次我考得有點不理想,語文有道10分的題目沒來得及做。”
當時我和女兒説,沒關係,來到方艙醫院能完成考試已經很棒了。我不能當着女兒的面表現出不高興,這樣她會更加沒有信心的。
我和女兒進入方艙醫院後,孩子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都很關心。女兒每天清晨7點15分要開始上網課,一直上到12點。中午有1小時可以吃飯,下午1點要上到晚上7點,然後有一小時休息時間,晚上8點後還要上一個半小時網課。方艙環境還是有點吵鬧,女兒基本上戴着耳機上網課,老師有時也會提醒,別一直戴着。班主任也會經常給我打電話,瞭解女兒在這邊的心理、情緒。
為人父母,當然都想“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但現在我最大的心願,是女兒能健健康康的就好。我希望我和女兒能早點回家,儘管在家裏也還是上網課,但是畢竟安靜些。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如果女兒能早點回到家裏的話,我相信她能調整過來。
講述人二:陸巍 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龍華醫院醫療隊副領隊 4月30日是她和“戰友”們出征滿月
那天,聽到艙裏的醫療隊員跟我説,有個高三的學生第二天要考試,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的兒子。我拜託隊員們,無論如何都要找一個地方,能讓這個孩子安安靜靜地讀書。我自己也是一位高三學生的母親,是很能夠感同身受的。寒窗苦讀十二載,現在正是最吃勁的關鍵時期,我們能多幫一點,就一定要多幫一點。我的小夥伴們都很給力,我也祝福這個姑娘能在出艙後儘快找回狀態,健健康康,順順利利。
圖説:陸巍(右)和席麗君護士長都是出征過武漢雷神山的抗疫老兵
我兒子在徐彙區一所市實驗性示範高中讀高三,我在家時會和我兒子開玩笑説,高中三年,你有兩個學期是在上網課,真是讀了個“函授高中”。
2020年初,疫情剛開始的時候,當時武漢什麼情況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報名了,作為第四批國家中醫醫療隊(上海)的一員,在2月15日馳援武漢。孩子爸爸是龍華醫院的一名外科醫生,本身工作就很忙,疫情暴發後有過之無不及。當時兒子還是高一,那個年齡的孩子待在家,誘惑還是蠻多的,比如電子遊戲、上網,對他們的吸引力很大。
援鄂的前兩個星期,我都沒敢往家裏打過電話,不是不想念家人。第一個星期實在沒時間想他們、想孩子。我們當時和市中醫整建制接手了一個病區,從病牀搬運、儀器調試再到收治病人,都是親力親為的,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建設病房和救治病人上。
到了第二個星期,醫療工作進入常態化運轉了,這時候想給家裏人説一下,報一個平安。但當時覺得有點虧欠家裏人,尤其是孩子。出征的時候,媽媽年紀也大了,真的是上有老下有小。實際上,做護理工作,能顧上家裏的時間一直是不多的。怕打電話聽到孩子的聲音哭出來,也怕影響孩子的情緒。
我印象很深,2020年2月29日,畢竟四年才有一回,那天我出病房後,太陽還沒下山。雷神山醫院建在了黃家湖旁,落日餘暉灑在湖面上,很美很美。我拍了張照片,思想鬥爭了很久後,在回駐地的班車上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我簡單地問孩子吃得好嗎、睡得好嗎、作業有沒有按時交、線上的課有沒有好好上,男孩子可能比較內向,也很靦腆,我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能聽到他的聲音,我也踏實多了。
孩子的生日在3月,老公給我發了他當時吹蠟燭的照片,他知道要是給我發視頻,我一定會哭的。我當時覺得,16歲是花一樣的年華,這麼重要的日子沒能陪孩子過,對他太虧欠了。但當時也沒想太多,站上第一線是我的職責。但我告訴自己,兒子的18歲生日,一定要陪他過。
圖説:陸巍(左)在護士站工作
今年2月底開始,上海的疫情已經零星散發了。醫院第一時間就開始了疫情防控相關工作流程的制定,從3月9日開始,我就留在醫院了。每天清晨6點多,我就要去兩個院內核酸採樣點佈置工作,之後再去院內的隔離病房,看看疫情防控是否做到位了。我去過雷神山,有經驗,有些護士沒經歷過這些,有我在,她們能安心些。
一直到3月26日,我都沒有回過家。兒子沒幾個月就要高考了,我也會抽空打電話鼓勵他。我覺得每天反反覆覆地嘮叨早點睡覺好好休息未必是有效的督促,也就提醒他喝牛奶,説點別的。那天,醫院接到通知,組建隊伍整建制進駐方艙醫院,感覺回到了兩年前,馬上回家收拾行李。
那兩天,我每天都要去方艙醫院,做開艙前的籌建工作。我特別擔心,回家前都會做好消毒,奧密克戎傳染性很強,我千萬不能影響孩子。浦東開始封控後,醫院擔心隊員們無法出行,要求醫療隊員們住進醫院待命。
3月是孩子18歲的生日,對於他來説,這次是成人禮。可我還是沒能陪在他身旁,疫情沒來的時候,我還和他爸爸商量,要給兒子做一套西裝,或許學校舉辦成人儀式的時候用得到,後來疫情出現了,也沒買成。兒子生日那天,我沒有給他打電話,甚至沒有給他發“生日快樂”,我覺得打出這四個字,真的是很戳心,對孩子虧欠太大了。他最重要的兩個生日,我都沒能陪在他身邊,後面的生日,我想也不是我來陪他過了。
我現在也不會過多問他的學習情況,擔心的時候,就發個微信問問核酸做了嗎,告訴他做核酸的時候一定要做好防護。我可以通過他回答的語氣來了解他思想的波動和情緒。從幾句簡單的交流中,他也知道媽媽是想他的,是關心他的。實際上,我們對他的成績沒有過高的要求,始終覺得他的心智發展是健康就可以了。孩子讀書的能力和成績的好壞,並不能代表孩子的能力,可能有些孩子還沒有真正進入到“會讀書”這樣一個階段,用上海人的話來説,就是還沒開竅。他的成績在學校裏並不突出,但他在班級裏是個小暖男,從小到大都很樂於幫助別人。
在出徵前,我也給孩子的班主任發了消息,告知即將進入方艙醫院工作,可能有時沒法接電話,拜託老師多關心一下。比如有時做核酸需要下樓,我兒子會不好意思請假,我就請老師多擔待。老師也很照顧,比如要早讀的前一晚,她會讓我兒子把手機靜音關掉,第二天她來叫我兒子起牀。
我們沒有給兒子規劃過他的未來,但是他有一天很認真地和我還有他爸爸説,如果可能的話,自己也希望能進醫院工作。
後記:採訪那天,陸巍聽到張女士説,女兒已經有一次核酸陰性了,或許比她先出院,可家裏平時只有自己和女兒兩個人,平時都是她照顧女兒的飲食。女兒會自己燒飯,可高三考生的時間很緊張,擔心女兒來不及。陸巍和隊員們從自己的物資裏拿出了自熱鍋、餅乾等食物,由下一班的醫護帶進艙,交給了勝利。
女孩,要勝利呀!男生,也要加油哦!
新民晚報記者 郜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