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黟縣宏村景區山清水秀,遊人如織,秩序井然。
吳壽宜攝
看着窗外的山川河流,我在腦子裏搜尋着,中國還有哪一方山水能夠像我腳下的土地這樣,與文學珠聯璧合,藴藏着如此豐富的詩意?
此前,我曾幾次踏上這片土地,每次都要留下一篇短文,寫過黃山的險峻秀美,記錄過九華佛地的見聞,還介紹過徽州的文化底藴和人才輩出的盛況。但是,青陽山間公路的爛漫春色,江畔小城的靜謐古街,還有許多沒有被我描寫、甚至不曾遊覽的地方,反而更讓人留戀,更讓人想象,更讓人嚮往。
這一次,我們驅車千里,取道皖南,就是要順路做一次詩意尋訪,以實現我多年的心願。
我們為詩而來,為李白而來,為一個詩人與一方山水的傳奇而來。
對於天下游客來説,皖南也只有一個李白。多少個世紀了,大詩人李白一直是這裏最著名的人物,很多人甚至説不出別的人物來。
今天,我們乘坐着舒適的現代車輛,一路是順暢的山間公路,沿途的小鎮和山村沒有多少青瓦白牆的徽派民居,碧綠的河流裏也不見一葉扁舟,偶爾看到的渡船也是安裝了動力的“混合交通工具”。眼前的景物隨時提醒我:我們行走在今天,行走在一個早已變幻了的時空。
但大詩人在這裏走過的山道水岸給我留下了許多想象。
不用微閉雙眼,就可以想象李白與別人寬袖拱杯的對飲場面,想象他衝着這裏的酒香和詩意走來,想象那位令他深深懷念的善釀老翁,想象他動情揖別的古老渡口和悠悠潭水,想象滾滾江流與隱隱而現的日邊孤帆。到了皖南,你彷彿向歷史的遠方靠近了一千多年,能夠若隱若現地望見瀟灑飄逸的詩人。
車到貴池,自然就想起李白的《秋浦歌》十七首,寫的是當年他在這一帶的見聞。20年前,我作為報人到過離貴池不遠的銅陵市,當地人陪我參觀的現代廠礦的冶煉車間,已經沒有多少記憶了,堆滿大塊銀錠的庫房,也不曾喚起我的詩情。而李白所描繪的冶煉作坊的爐火和不眠的夜空,直讓人產生詩的遐想:古時冶煉工人為了驅散疲勞和寒冷所唱的勞動歌號,激盪在中國詩歌的漫漫長空,有着不盡的穿透力。
李白在皖南留下了不少名篇,給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塗上了詩的色彩,為這裏的山山水水營造了濃郁的詩意,歷經千年而不散。這裏的青青山色,微微山風,絲絲白雲,都讓人舒適,讓人陶醉,讓人享受到一種時空穿越的新奇和美妙。
歐洲的橡樹白樺和充滿童話想象的尖頂紅屋,看上去註定是油畫;而這裏的江南景物,早被古遠的詩歌染成了水墨風格。你凝望窗外,可謂移步異景,移步一幅中國畫。
你可以不看“畫面”一角的先人題詩,因為詩意早已浸潤到畫幅之中了。
皖南的山水,是為詩歌而設的,更是為李白而設的。
一方天造地設的絕美風光,終於等來了最高明的文學巨匠,説不清是詩人的幸運,還是山水的幸運,這樣的盛事應該是千萬年難遇的。
詩人一生中,先後4次流寓皖南,也在這裏毫不吝嗇地傾注了大量的詩情。他現存的作品裏,有二百多首寫於安徽。皖南是李白一個巨大的情結,李白是皖南一個永恆的話題。
從詩歌與山水的角度看,皖南絕對是個典型,我終沒有找出第二個相似的地方來。
而這片山水之於李白,卻遠非一個“創作與題材”的簡單關係,而是藴含着詩人的性格、政治命運及其生命歸宿的重要命題,是事關中國古代“山水與文學”一個不可迴避的重要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