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我看過好多遍,對我而言,關羽走麥城這一段,最讓我難過唏噓。(關羽之死導致我三觀炸裂的詳細情況。)
關羽是我最喜歡的武將,一生光明磊落,義薄雲天。走麥城之前,他水淹七軍,擒于禁,殺龐德,曹操欲遷都以避其鋒芒。但就在他人生的頂點,突然敗走麥城,血灑東吳。因關羽之死,我最先恨上的倒不是孫權,而是勸孫權殺掉關羽的左鹹:
權回顧眾官曰:“雲長世之豪傑,孤深愛之。今欲以禮相待,勸使歸降,何如?” 主簿左鹹曰:“不可。昔曹操得此人時,封侯賜爵,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如此恩禮,畢竟留之不住,聽其斬關殺將而去,致使今日反為所逼,幾欲遷都以避其鋒。今主公既已擒之,若不即除,恐貽後患。” 孫權沉吟半晌,曰:“斯言是也。”遂命推出。
我至今仍記得14歲的那個暑假,我從涼蓆上跳起來,把從王叔叔那裏借來的《三國演義》摔在地上,開始跳腳大罵。這個叫左鹹的人,武不見衝鋒陷陣,文不見出謀劃策,等關羽落了難,他算個什麼東西,也跳出來踩上一腳!
為此我到處查這個左鹹的三代,簡直成了鳥頭先生,要證明左鹹的父祖兒孫都不是東西。然而一來二去,我竟然查不到任何一點信息,只恨這左鹹十分可惡,使我的研究不能精密。
後來我看見表弟玩三國羣英傳,裏面赫然有左鹹的名字,我指着那個頭像罵道:“這貨連畜牲都不如。”
我指的畜牲,就是赤兔馬。這是一匹講義氣的馬。
關公既歿,坐下赤兔馬被馬忠所獲,獻與孫權。權即賜馬忠騎坐。其馬數日不食草料而死。
不知為何,周倉、王甫等人也都很講義氣,我卻獨愛這隻赤兔馬。我甚至願意從《三國演義》裏尋找它的蛛絲馬跡,去了解它的一生。
赤兔馬的一生,是顯赫的一生。
説它顯赫,是因為它一生經歷四個主人:董卓,呂布,曹操,關羽。
在我看來,董卓是個有點搞笑的權臣。他一個大老粗,貪慕禮賢下士的好名聲,便要蔡邕出來做官,蔡邕覺得他名聲爛,不跟他玩,董卓就要殺人全家,逼人家成全他的好賢之名。呂布則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直筋漢子,智商那麼低,竟然可以依靠高超的武力縱橫天下。曹操又是個率真的奸雄,智勇雙全,亂世起家,以當皇帝他爸為目標。而關羽則是中國人民的武神,就連華容道私放曹操,都被人當成義舉來宣傳。這四位都是風雲際會顯赫一時的大人物,赤兔馬依次追隨,見證了那個時代的起伏跌宕,絕非其他戰馬能比的。
呂布騎上赤兔馬,高興得臉都扭曲了,至於要不要跟丁原講義氣,那實在是非常次要的問題。
赤兔馬的一生,是悲情的一生。
一般來説,作為一匹戰馬,穩定性是第一要求。當你夜黑風高、千里奔襲之時,如果你的坐騎突然發情,軍隊亂成一鍋粥,你一定會後悔沒有早點把自己的馬騸掉。所以我相信,赤兔馬也是被騸掉的。我們都知道閹豬閹貓之類,人們往往閹之以取其肉,或閹之以純其種。只有馬,人們閹之以為坐騎。豬被閹,從此與世無爭,馬被閹,則註定一生奔波,被人騎來騎去。當我獲得這一知識時,禁不住悲從中來。而且,據書上説,“那馬神俊非凡,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如果記載是實,那麼,這赤兔馬在馬羣裏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然而竟然被閹掉了,實在是它的一大悲劇。
赤兔馬的一生,是神奇的一生。
説它神奇,是因為它的運動生涯實在是太長了,長得匪夷所思。馬的壽命一般是三十到三十五歲,普通役使年齡是3~15歲,最長也只不過是20歲,這算是馬的壯年。戰馬由於需要高速奔跑,對體能和反應速度要求極高,其役使年齡更短。但是赤兔馬則超出這個極限。它第一次出場是初平元年之前,也就是公元190年。這一年,董卓廢少帝辯,立獻帝劉協,赤兔馬在呂布手中,曾於戰場上揚威。最後一次出場是建安二十四年,也就是公元219年,這一年,吳蜀爆發江陵之戰,關羽被殺,赤兔馬絕食而死。可見,赤兔馬的戰場服役時間至少是29年,而且最後赤兔馬是絕食而死。假如它善待自己,或者仍能馳騁沙場也未可知。以赤兔馬出場時年齡最小為三歲算,那麼,它這一生,幾乎一直都在服兵役,真是疆場上的長青樹。
由此可見,赤兔馬真是古今來最神奇的動物之一。毛宗崗認為,三國中,諸葛亮一絕也,關雲長一絕也,曹操一絕也。他犯了種族主義的錯誤。如果他真的認為眾生平等,自然也應該把赤兔馬也算在其中,因為這匹太監馬實在不是馬中的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