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冰雪奇緣——東北碎片記憶

  二道白河

  在為數不多的青旅打工經歷裏,過的最苦的是在長白山腳下的二道白河鎮。

  作為一個南方人,每天5點起牀,在天寒地凍的東北清晨,去院子裏鏟一桶煤,撿一些碎木條和白樺樹皮,在冰冷的大廳裏生爐子。煤燒的很快,一天的時間,反覆出去剷煤、加煤好多次。那個時候,指甲縫和手指一直沾了一層黑色的煤,洗也洗不乾淨。

  我本以為去東北過冬,可以體驗室內的温暖,沒想到老闆摳門,不給青旅提供暖氣。這大概就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吧。我必須經常關注爐子裏的火是不是還燒着,確保遊客不被凍着。記得那一年,給學校的學弟學妹們錄了一段採訪視頻,我扛着三腳架和相機去二道白河的一片樹林裏自己錄製,在天寒地凍的室外,回答那些關於選擇、關於理想的問題,我突然覺得有點心酸,若不是親身經歷,我或許永遠也體會不到,令人羨慕的生活,同時也是令人煎熬的。

  好在我之前並沒有去過冬天的北方,工作之外,哪怕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二道白河鎮上閒逛,都能收穫很多驚喜,正如初到東北的廣東人一樣。放在室外的冰棍、攤位上冰凍的魚、冰凍的冰糖葫蘆……這些在北方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在南方人看來,實在是充滿驚奇。

  當然最驚奇的,自然是長白山上的雪景。長白山門票和環保車票貴的驚人,但換來的很可能是看不到天池的慘淡,第一次上山的我便是如此。山下晴空萬里,誰料山上白茫茫一片,工作人員不會告訴遊客今天能不能看到天池,只能硬着頭皮買了80元的越野車票上山,去山頂感受吹得人無法迎風走路的寒冷。第一次上山,我總共花了近300元,除了寫着“天池”字樣的石碑,什麼都沒看到。這一度讓我很討厭長白山,它正如中國那無數收着鉅額門票的山一樣,讓人感覺如吃了蒼蠅一般心塞。好在第二次上山,清空萬里,我看到了湛藍天空下冰凍的天池,站在山頂,茂密的森林綿延千里,東北第一山名不虛傳。

  東北第一山

  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和蒼涼的嶽華樹

  天池一角

  霧凇

  在每年冬天去東北報道的那兩年,我還不是一個會花很多耐心和時間等待好天氣的攝影師,但我看霧凇的運氣實在太好。吉林霧凇島雖然久負盛名,但天氣晴朗、看到霧凇的概率仍然不超過50%。縱使雪鄉那圓滾滾的積雪萌到了許多人、長白山的遼闊感動了許多人,我仍然覺得,東北最美的是霧凇,沒有之一。

  拍霧凇應該是記憶裏最寒冷的經歷。北方的冬天常常零下20多度,但因為氣候乾燥,倒也沒覺得天寒地凍。可是,霧凇的形成條件之一是水蒸氣,所以看霧凇的清晨具備瞭如下特徵:潮濕、低温、陽光初升,這一切都預示着一種無法超越的寒冷。

  去霧凇島,自然是奔着霧凇去的,但熙熙攘攘的遊客們,大部分只在室外呆了不超過1小時,便被這極寒嚇退,趕緊回到温暖的炕頭。可是回想起霧凇島,除了腳被凍得幾乎要失去知覺外,我滿滿的都是如仙境般美妙的回憶。朦朧的水蒸氣升騰在空中,樹上形成潔白的冰晶。整個世界,只剩下乾淨的藍、白,和日出時那一抹温暖的黃色。行走在厚厚的積雪裏,雖然時不時能碰到一羣羣穿着鮮豔衝鋒衣的叔叔阿姨,但大部分時候,因為能見度不高,倒也見不到那些破壞風景的人羣。也是在霧凇島,我拍出了第一套至今仍然很喜歡的照片。

  比吉林霧凇島看到霧凇概率更高的,是小興安嶺地區伊春的庫爾斌。因為天氣晴朗、夜晚和清晨足夠冷、水蒸氣充沛,看到霧凇的概率非常之高。霧凇島是意境朦朧的詩情畫意,庫爾斌是遼闊恢弘的白色森林。小興安嶺相較於大興安嶺,去的人實在是不多。清晨的河邊,除了稀疏的幾個中老年攝影愛好者,見不到一個其他人。所有的枯草、大樹、道路都覆蓋上厚厚的雪和冰晶,純粹地如同夢境。

  霧凇島的詩情畫意

  温暖的晨光漸漸照化樹上的結晶

  如中土世界一般

  朦朧的霧凇島

  霧凇島純粹的只有藍色和白色

  朦朧的庫爾斌

  庫爾斌霧凇——白色森林

  晶瑩剔透

  雪鄉

  雪鄉已經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商業景點。

  我可以想象最初雪鄉的樣子:圓滾滾的雪堆積在房頂,路上偶爾可以見到幾個在風寒中不得不出門的當地人,除此之外,就是絕對的安靜,如其他沒有被開發的東北農村一樣,靜靜地熬過這漫長的冬天。如今,在天矇矇亮的清晨,依稀可以看到當初雪鄉的樣子。可是,這一切都太短暫,8點過,雪鄉就開始出現各色衝鋒衣,嘈雜地讓人厭倦。跟團遊急匆匆的遊客、大嗓門的阿姨、燃燒生命“攝影”的大叔……一切的一切,都如噩夢一般玷污着這片本身很美妙的景緻。

  元旦時,雪鄉一牀難求,許多人不得不到雪鄉匆匆一瞥後,住到牡丹江市裏。主街上,滿是餐廳、旅館和紀念品商店,如同中國許多被開發過度的城市、縣城、鄉鎮一般,讓人除了那些景點外,看不到任何風土人情。村民們大多也忙於做生意,開口閉口就是“找到住宿沒?”“來我們店吃飯吧”。這其實符合大部分中國人的旅遊興趣,在一個住宿和餐飲業發達的地方,享受着旅遊的舒坦,買點紀念品,去帶有文字的石碑合影,證明自己來過。

  這種對旅遊的需求,決定了開發的模式。雪鄉便是其中一個犧牲品。甚至從東昇徒步到雪鄉的路,也從原本的一個短途穿越,演變成了一個老少皆宜的旅遊項目。原本厚厚的積雪被踩踏的平平整整,樹林裏滿是打了雞血的遊客。無數旅遊團、户外俱樂部吹噓的“穿越林海雪原”般的體驗,至少我是覺得不如宣傳的那麼美妙吧。在中國那無數被開發過度而變得糟糕不堪的景區裏,雪鄉確實是我認為比較可惜的一個。它原本可以很美,原本可以成為北方村落的縮影,如今卻成為了點綴滿衝鋒衣的商業景點。

  雪鄉的意境

  只有清晨,才能見到這般安靜、空曠的景象

  雪橇犬在路邊等待着拉客

  雪橇犬在路邊等待着拉客

  孤獨的燈籠屹立在點綴着雪晶的森林前

  雖然如今我是西北的常客,但東北卻是我旅行生涯剛開始時最常去的地方。作為一個冬天出生的人,我對雪有着無法抹滅的情懷。在那裏,我完成了好幾次人生的轉折。人生正如那萬里冰封的雪原一樣,每一步都靠自己走出來。記得2012年12月初,我在天沒亮的清晨拿着三腳架去拍東昇的晨景,毫無經驗的我在雪地裏站了太久,離開時,發現積雪下的暗河已經把我的鞋子凍住,怎麼也拔不出來。情急之下,我開始奮力挖雪,試圖把自己挖出來。一番精疲力盡的努力後,我終於拖着疲憊的身體和幾乎被凍住的鞋子回到了住處。這樣的插曲,在之後的旅途中隨處可見,我早就習以為常。可當時我還是一個稚嫩的驢友,被這樣的狼狽嚇得不清。好在有過這樣的經歷,上個星期,我在紅原縣郊外的濕地爬山,一隻腳深陷沼澤後,我淡定的先拔出腳,站穩、深呼吸後,撩起褲腳和袖子,走進泥潭裏挖出我的鞋子,然後在泥水裏沖刷一下,穿上,繼續走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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