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臨時加入了朋友在北京郊區的露營活動,還處在“打地鋪(公園野餐)”階段的我們,拎着兩張剛剛升級的野營椅,像“劉姥姥”般踏入了綠油油的營地。由兩張天幕、兩個帳篷、兩張餐桌搭建的營位着實讓我們羨慕了一番,哪知朋友卻稱自己還在“裝備鄙視鏈”的末端,甚至她的這套購自某大眾品牌的裝備,還曾被一些營地“實名”拒絕入場。
有關露營裝備的爭論之前也在社交媒體上看到過,有網友吐槽他在露營的羣聊裏分享了國產某品牌的餐桌後,羣裏沉默了很久,“隔着屏,你都能感覺到那尷尬的氣氛”。而朋友説她的裝備也是一步步升級的,就拿吃來説,從自嗨鍋到煮麪到燒烤,到今天直接端上一鍋味道不亞於廚房烹飪出的西紅柿燉牛腩。話説,這種把鍋碗瓢盆、吃的用的全帶上的玩法被稱為“搬家式露營”。
8月23日,位於北京郊區的一家親子露營營地。 鄭萍萍攝
露營風是何時颳起的?據那家被“實名”拒絕入場的大眾體育品牌的銷售數據顯示,2018年,國內的露營市場就開始穩步上升,2020年呈爆發式增長。也許是在新冠肺炎疫情之下,久困室內的人們對户外活動的熱情逆風反彈,也許是全球旅行暫停不得不發掘新的旅遊市場,露營風的點燃幾乎是一夜之間。在小紅書上,有關“露營”的搜索量比去年同期上漲了230%,2021年也被圈內人稱為“露營元年”。
“搬家式露營”從裝備到體驗分分鐘“秒殺”“公園野餐”,但在“兩室一廳、房車、摩托車一樣都不能少”的“野營”愛好者看來,也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其實,鄙視鏈在旅遊行為中一直存在,從旅行目的地鄙視鏈(國內遊、東南亞遊、歐美遊、北歐遊)到旅行方式鄙視鏈(跟團遊、自由行、自駕遊、房車遊),越來越多的旅行者並不忌諱談起它的存在,甚至調侃自己正是沿着這個“鄙視鏈”一路“進化”的。
其實,和所有的社會活動一樣,每一種旅遊形態的發展都是有跡可循的,它們會出現、會消失,甚至表現出“鄙視鏈”般的地位競爭,都是一段複雜社會關係的互動,是這種關係在旅遊活動中的映射。
19世紀,隨着工業化社會的起步,曾經只是少數專屬階級享有的温泉勝地,逐漸成為英國新崛起的勞工階層的度假之選,英國也成為現代意義上“大眾旅遊”的起點。不過,在社會學博士約翰·厄裏看來,正是旅遊民主化的推進,才發展出“社會格調”迥然不同的旅遊景點,一些地方雖能體現大眾旅遊的精神,卻被嘲笑為“廉價”的代名詞。有人認為,是鐵路便捷地帶來大量工業城市居民,趕跑了地位較高的遊客,但社會學者佩爾金在比較了起步基本一樣的英國布萊克浦和索斯波特兩地的發展後認為,旅遊景點最終會發展出何種社會格調,遊客作為個體,其行為的影響微乎其微,真正的力量在於哪一方資本取得了對當地的主導權。土地權分散、缺少規劃的布萊克浦最終成為“花小錢找大樂子”的勞工樂園。
地位競爭在旅遊活動中被反覆印證,近半個世紀後,我們對佩爾金的主張大概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被拒絕入場的露營裝備和站在“鄙視鏈”頂端的“北歐之旅”,又與“審美格調”有着多少關係;限制露營裝備的進入和19世紀英國度假小鎮的精英企圖通過促使鐵路公司在週日停駛,阻止一日遊的“廉價遊客”、留下顯貴的長期遊客的行為又有何不同。
事實上,不久後,資產階級偏愛富麗堂皇的那一套格調又遭到了知識分子的“鄙視”。在布迪厄看來,知識分子的審美觀帶一點禁慾主義的味道,他們甚至通過刻意追求隨性、崇尚自然來劃清與資產階級的界限,他們登山、健行,選擇健康食品、民俗療法,“原味度假運動”在20世紀80年代風靡英國。布迪厄認為,掌握權力的社會階級都急於想把自己的那一套分類系統強加到別人身上,以便統御支配他人,而這樣的權力並不侷限在經濟或者政治層面,還包括象徵層次的權力,也就是“文化經濟”。
不過,隨着社會的變遷,商業和文化的關係變得更為盤根錯節,旅行的行為也越來越難以擺脱資本、媒介、文化的塑造和影響,而所謂的“鄙視鏈”將一直存在,但“只要你不認真,便輸不了”。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