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動畫版《三體》在萬眾期待中播出,在原著熱度、兩億元投資以及各個社交平台的重點宣傳之下,《三體》並沒有收穫預期的效果。動畫原本被認為是最適合《三體》的改編形式,因為原文中的高維概念場景在實景中難以實現,而自由度更高的動畫製作則能彌補這一缺點。但《三體》動畫粗糙的後期技術、失敗的改編策略,不僅原著粉不買賬,一般觀眾也難以領略原作中的精髓所在,在第六集播出後三體評分跌至4.8。
近來,一部以“妖怪”為主題的動畫則讓人眼前一亮,這就是上海美術電影廠牽頭製作的短片集《中國奇譚》。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成立於1957年,是中國歷史最悠久的動畫製片廠之一。美影廠曾以童話故事、民間志怪為原型創作了《小蝌蚪找媽媽》《大鬧天宮》《天書奇譚》等優秀動畫作品,成為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童年回憶。而這次的新作品是對傳統的繼承也是對中國動畫邊界的探索。“其中故事縱覽古今、展望未來,從古代故事到科幻想象、從鄉土眷戀到唯美愛情、從生命母題到人性思考,展現着中式想象力、承載着中國民族文化與哲學。”同時,《中國奇譚》將悠久的中國傳統美學與現代技術相結合,其中既有剪紙、水墨、偶定格元素,也有對現代的三渲二、CG技術的運用。該片目前已播出三集,播放量達四千多萬,豆瓣評分高達9.5。
在二者的鮮明對比之下,我們不禁思考:觀眾究竟需要怎樣的作品?
經典中續寫當下故事
“奇境入夢,我在其中。”這是妖怪的故事,也是屬於你的故事。
《小妖怪的夏天》取材自家喻户曉的《西遊記》,劇情沒有聚焦於取經的師徒四人,而是劍走偏鋒地講述了一個連姓名都沒有的小豬妖的故事。大王為了吃唐僧肉給手下的妖怪們設下了一個又一個任務:做箭、刷鍋、砍柴……小豬妖被這些難以完成的任務折磨,在他了解到唐僧師徒是蓋世英雄後,他萌生了想要離開大王洞、離開浪浪山的想法。最後,當他因為想要偷窺大王的陷阱而被狼大人發現並追殺時,他冒着生命危險高呼“別過來,這裏有危險”,想要警告即將走至陷阱的師徒四人。此時,孫悟空高高躍起,揮棒打向小豬妖,隨後師徒四人從小豬妖身上跨過,孫悟空説:“管他喊什麼,妖怪一棒子打死便可”。故事好似停留在孫大聖打死的無辜的小豬妖,片尾處,微風吹拂着小豬妖曾經休息過的山坡,紅纓槍、小葫蘆依舊,但已經不見小豬妖的身影,正當觀眾為小豬妖的死淚水盈眶時,卻又峯迴路轉,孫悟空拉起小豬妖的手,並給了他三根毫毛。
看到最後,我們不禁感嘆,這隻小豬妖分明就是當代職場打工人的縮影。小豬妖為了讓箭更容易瞄準,為箭加了羽毛,最終被熊教頭一把折斷,當他得意地講述他的新發明時,卻被教訓:“你在教我做事?”小妖們辛苦收集的柴火,因為上司想改煮肉為烤肉被付之一炬,上級一拍腦袋,小人物的辛苦隨風而逝。幽默的故事中,包含了現代人的心酸。導演於水説:“我想把視角放到那些曾經面目模糊的小妖怪身上。它們從哪兒來?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有什麼苦惱?有沒有家庭?這都是我挺想了解的事,於是就一發而不可收地寫了進去。”這種當下的思考為這個四百多年前的故事增添了新的活力,也為觀眾與故事中的主人公之間架構了可以相互溝通的橋樑。
留白中闡發多重意味
如果説《小妖怪的夏天》達到了敍事上的高度完整,《鵝鵝鵝》則表現出了無限延展的意境與哲思。導演採用默片的形式,通過字幕連綴劇情,在貨郎路遇狐狸書生並與書生飲酒的兩個簡單場景中,以素描和水墨相結合的手法建構了黑、白、紅三種色調的影像空間。在這種極簡的形式、有限的空間中,導演以豐富的想象力創造了一個虛實相生的世界,讓我們看到了世界中的真實與虛幻、情感中的慾望與背叛。
導演以第二人稱敍述的形式,將觀眾代入到主人公的視角中,並增加了一條貨郎與鵝妖的情感線。貨郎原本是狐狸書生——兔妖——野豬妖——鵝妖故事的旁觀者,但是當他發覺自己愛上鵝妖后,他也成了這個情感鏈中的一員。“把當代人的情感折射進主人公的感受中”,對愛情的患得患失、情感的來去無蹤,正是對這個快節奏時代下人類情感的真實寫照,愛情彷彿來自一瞬之間,卻又很快消失在深淵巨口之中。最後當貨郎撿起心上人留下的耳環,那顆顆珠子慢慢消失化作了天邊飛鳥,真實與虛幻的遐思也彌散在羣山與雲霧之間。
當然這樣具有獨特風格的作品並不一定會受到所有觀眾的青睞,特別是在播出後,一部分觀眾高呼“看不懂”。但正是這種看不懂的作品,給了觀眾思考的餘地,以一種少即是多的留白形式,展現中式美學的內在風骨。
動畫,不僅僅屬於低年齡段的孩童,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形式,它可以有憨態可掬的人物,也可以有引人深思的內涵。它可以是世態民情、宇宙星空,是一種內容與形式相互交融的美。
正如席勒在《審美教育書簡》中所提出的通過審美教育來塑造性格“完整的人”,優秀的動畫作品不止一種風格,但能夠給觀眾提供良好的審美體驗才是真正優秀的中國動畫。(陰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