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家住蒼煙
落照間
美詞
歷經磨難
似乎成了詩人經歷的象徵
陸游就是這樣一位命運鑄就的詩人
為何從陸游的婚姻可以看出
他缺少一種協調各方關係的能力？
為何説陸游只以一句“家住蒼煙落照間”
便將讀者帶進了一個內心隱秘的所在？
何以説這首《鷓鴣天》表達的
是一種追求未獲滿足時的心態
一種歲月流逝的緊迫
一種無所作為的不甘？
為什麼説這首詞
能抵達我們內心的隱秘
能展示我們奮鬥中的無奈
能撫慰我們追求後的不平？
請聽湖北之聲《煒煒道來》
“人間美詞”第九期：《家住蒼煙落照間》
1.
△陸游像
陸游出生在北宋風雨飄搖之秋
嬰幼時期即遭逢國破
隨父母四處逃亡
長大成婚後不久
為母所逼被迫休妻再娶
參加科考
又因名次超過了權相秦檜之孫
而為權相所嫉恨
從陸游失敗的婚姻我們不難發現
他缺少一種協調各方關係的能力
母親強迫他休妻時
他顯然沒有完全站在弱勢的妻子一方
來盡力維繫這種已岌岌可危的關係
最終屈服另娶
秦檜死後三年陸游才初入仕途
此時的他已虛歲三十有四
雖然這時只是擔任寧德縣主簿
但陸游卻從兒女情長中走出
心胸變得異常寬廣
“以經營天下自期”、“志在恢復”
如何團結，如何安撫，如何協商
如何抗爭，如何妥協，如何促成
很多事情，如果在家庭中做不好
也很難在社會上做好
當他進入官僚體系與各色人等相處的時候
初時也還算順利
而很快人際能力的不足便顯現出來
王新才：陸游在高宗朝做到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大約在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自敕局罷歸”（陸游《跋曾文清公奏議稿》），這次罷官原因不詳，不過從他當時的詩作來看，所奉贈的如王秬、王十朋、杜莘老等人，或正直敢言，或力主用兵，他的被罷歸，也應當有着類似的原因。
孝宗即位後陸游官至樞密院編修官，受召對後獲賜進士出身。孝宗本來對陸游印象很好，因為像當時的經筵侍講周必大在被問及當今詩人誰可比得上李白時，而告之孝宗唯有陸游（羅大經《鶴林玉露》），而卻因他轉言宮內傳聞，隨意泄漏高官機密（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卷六：“坐漏二人密語被逐。”）而改變了看法。陸游先在隆興元年（1163年）夏被貶為鎮江府通判，不久於乾道元年（1165年）三月改任隆興府通判，遠離前線，到了南昌，次年春，他又遭到彈劾而免歸，理由是“交結台諫，鼓唱是非，為説張浚用兵”（《宋史》卷三九五）。
他力主用兵
而朝廷卻意不在此
他的隆興府通判一職因此在乾道初被罷免
四年後才起任為夔州通判
由此開啓了他長達近十年的巴蜀生涯
這近十年，陸游遍遊巴山蜀水
尤其是那些邊關要塞
駱谷口、定軍山、大散關
都激發了他的詩情
灞橋風雪，孤旅蹇驢
臨此境者往往是那些必須奮鬥
甚至是終究落魄之人
陸游正是這樣一位命運鑄就的詩人
詩思不在酒足飯飽、花好月圓
惟有生之曲折
方能激發心之幽微
王新才：在應川撫王炎之邀從夔州到漢中途中，行走萬山，他有時連找個吃飯的地方都不容易。我在看《劍南詩稿》時，不時驚奇於這樣的詩題：飯三折鋪，鋪在亂山中。正是在邊關前沿漢中，陸游的收復中原之心更進一步被激發，他向王炎進陳進取之策，建議將目標放在長安與隴右，積粟練兵。然而王炎很快被召還，幕僚星散，陸游也被另任為成都府安撫使參議官，他無可奈何地看着恢復“夢破”（《自興元赴官成都》：今朝忽夢破），因而在一個風雨飄搖之冬，身臨劍門，就不由不感嘆“合是詩人”了。
2.
△陸游行書《致仲躬侍郎尺牘》
想做的事無論怎麼努力總是做不成
而擔心的事無論怎麼設法
卻只能看着其一步步到來
越是奮鬥者，越容易體會到一種無力之感
陸游填這首《鷓鴣天》時剛四十一二歲
隆興府通判一職剛被罷免不久
他實際上無法預料到往後更加艱難的歲月
但或許有些命定的東西已在他的身上顯現
“家住蒼煙落照間，絲毫塵事不相關”
對於乾道二年的罷免
陸游似乎早有心理準備
陸游在乾道元年就在鏡湖三山買了房子
並在次年罷歸後移家入住
鏡湖的房子一開始雖才十來間
但陸游還是相當滿意
所以這首詞以“家住蒼煙落照間”起頭
以實入虛，極富想像
“斟殘玉瀣行穿竹，卷罷黃庭卧看山。”
“玉瀣”指酒，“黃庭”指黃庭經
通過“斟殘”與“卷罷”體現仙塵有別
“貪嘯傲，任衰殘，不妨隨處一開顏。”
一“貪”一“任”將作者的性格表露無疑
一方面是恣意嘯傲
進一步遞進不欲關心塵事
但另一方面“貪”與“任”兩個動詞
實際上與仙家的閒適發生着衝突
已然暗含着一種從仙向俗的轉換
作為一個世俗之人
年華老大，已漸衰殘
又所欲難遂，一事無成
當然也就只好貪之任之
不妨隨遇而安，開心一笑
“不妨”一詞可以説暗藏着作者心中無限委曲
“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閒。”
對於不甘山河破碎、志在恢復
滿懷英雄之心的詩人
那造物主的安排可算是別有用心了
竟讓人不得不在一種閒散之中靜靜地老去
這是詩人的感慨，也是英雄的感慨
英雄的產生，必須有英雄生成的環境
當環境不適，一個人越是懷抱英雄之心
就會受到越大的挫折
陸游有願力
不過在促成願景實現方面
無疑受到了環境及自身能力的限制
但他畢竟滿腹錦繡
這些曲折都能在他的筆下委婉地表達出來
從而使人們得以欣賞一種不世的才情
3.
△陸游行書《自行書卷》其一
陸游一生取過不少的別號
在罷歸鏡湖三山時用的是“笠澤漁隱”
另一個是此後十年左右所取的“放翁”
這兩個別號在這首詞中都表現出了端倪
生於塵世
我們每個人實際上都有無窮的慾望
而絕少滿足
佛家八苦之一就有“求不得苦”
慾望實際上是個人與社會發展的動力
正是對慾望的追求，對不可能的嘗試
使得那些心中的設想最終變為現實
那些不可能終於變為可能
那些美夢終究成真
但嘗試者箇中的感受
大概也如魚飲水
冷暖只有自知了
陸游不一樣的地方在於
他善於表達自己
這首《鷓鴣天》表達的
正是一種追求未獲滿足時的心態
一種對閒散生活的隱秘嚮往
一種不甘閒散亟欲用武而終獲之無地的鬱悶
一種耽酒溺歡的清狂
一種歲月流逝的緊迫
一種無所作為的不甘
而這些只以一句“家住蒼煙落照間”
便將讀者帶進了一個內心隱秘的所在
這個所在是人人都向往的
也是詩人嚮往的
王新才：北定中原，這是詩人到死都難以忘懷的願望。實際上填這首詞時，他才只度過了人生近一半的時光。雖然往後的日子還有更多的佳作呈現，這一首詞卻是他在青壯年詩思最易激盪的歲月所抒寫，其詩思之流暢與婉轉，其語言之樸實與平淡，其情懷之散放與幽曲，能抵達我們內心的隱秘，能展示我們奮鬥中的無奈，能撫慰我們追求後的不平。
一花一世界
一詞一情懷
湖北之聲《煒煒道來》“雲成長”系列
一起走進“人間美詞”
每週六推出 共9期
策劃、主持：劉煒
製作：高路一、楊旭宇
新媒體編輯：邱婧純（實習）
審核：劉開莫、梁延
【來源：湖北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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