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惜了。這一聲嘆息為雲南虎跳峽。
2017年,中國西南最成熟的英文網站“GoKunming.com”發起過一次票選,求老外心目中最佳的雲南旅遊目的地。
結果似乎讓人大吃一驚,不是我們玩得滾瓜爛熟的大理洱海,也不是歷史悠久麗江古城,而是虎跳峽。
看到這個結果,相信大多數的中國人都會發出一聲疑問:嗯?這是哪?
多年來,這個藏在距麗江市80公里、香格里拉市96公里的峽谷,仿似隱形般存在。可在老外心中,這是尚未被世人發掘的白月光。
一波又一波的國際友人趕到虎跳峽,只為一探自己的心跳。在虎跳峽,你會看到這樣一幕奇觀:外國遊客比中國遊客還多,隨處可見英文標語。
如果説,在中國有什麼地方是自己人不知道,而被外國遊客當成必遊聖地寫入遺願清單、去完一次又一次的,大概只有雲南虎跳峽了。
老藝術家就偏偏來勁兒了,到底是什麼地方,能翻過一眾網紅景點,苦苦吸引着一眾老外的心?
中國人實在太低估虎跳峽的美了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我在這個地方終於逃離了大片的人造古鎮和大城市的壓迫感。這是在歐美範圍都難以找到的景觀。”
毫無疑問,愛德華·哥特説的是虎跳峽。
和愛德華一樣,每年被吸引到虎跳峽的外國遊客,大約有100萬人。
這個由玉龍雪山和哈巴雪山碰撞出來的世界最深裂縫之一,比美國的科羅拉多大峽谷還要深上一半不止,3900多米的落差,撞出了中國地理史上難得一見的奇、險、峻、美。
相比我們,或許清代詩人孫髯翁更能一語道破虎跳峽引人入勝的玄機:
“劈開蔫城斧無痕,流出犁牛向麗奔。一線中分天作塹,兩山夾鬥石為門。”
打開衞星地圖,你會對虎跳峽大吃一驚:
奇,這竟處於長江的源頭河段。
當發源於青藏高原的怒江、瀾滄江紛紛選擇南下時,只有金沙江在雲南境內的石鼓鎮掉頭,咆哮而過虎跳峽的最窄處,最終形成我們的母親河——長江。
從虎跳峽鎮到上虎峽景區,有條不起眼的隧道,開車駛入仿似《千與千尋》的神奇管道:
一頭是平平無奇炊煙裊繞的小鎮,而出了隧道的另一頭,則是200米高的垂直懸崖,路面常有落石,過者無不心驚肉跳。
道路盤山而上,嘈雜遊人漸消,人類痕跡褪卻,歡迎來到冒險世界——雲南虎跳峽。
虎跳峽,天下險。
這真不是唬人的話。當你想象一下兩座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夾着一條咆哮怒吼的河,奔流17公里,四處都是懸崖石壁,無處落腳,自感渺小與巍峨。
什麼能叫“超級山洪”?這裏就是。
當金沙江被驟然收窄至30米,短距離216米的落差,連跌7個陡坎,自然收不住磅礴之勢,如虎長嘯,仿似天上震掉跌落的滔滔黃水。
在江心還有一個13米的虎跳石,相傳有猛虎曾就此越過大峽,因而得名——虎跳峽。
若這還不夠險,虎跳峽早有準備。
每位遠道而來的遊人大多都會一嘗28道拐,陡然攀升的高度,氣喘吁吁的彎道,讓人望而生畏。
不過這還是小菜一碟,要穿越世界上最深的峽谷之一,還要跨過高低起伏,穿越懸崖萬丈。
地殼的抬升,大地的脈動,在虎跳峽裏體現得淋漓盡致,在這裏,沒有呼吸,只有心跳。
在虎跳峽,有很多由路人趟出來的羊腸小道,當走這些路的時候,眼睛只能直視前方,不然低頭就是萬丈深淵,心驚肉跳。
山高水險,用來形容虎跳峽最貼切不過。
在山路還沒被開發出來時,當地人稱之為“死亡峽谷”,據説當第一批揹包客來冒險之時,當地人還奉勸,“不要進山裏,會吃人。”
當然,如今的虎跳峽已褪卻嚇人的面目,當你熬過了虎跳峽腿肚子打鼓的險,就可以全心欣賞虎跳峽的峻。
在這16公里的峽谷裏,你會穿過茂密的叢林,狹窄的溪流,開闊的農田,體會玉龍雪山不斷變幻的冰川之象。
在谷底,你溯溪而上,抬頭仰望山谷,終於明白金庸武俠小説裏“一線天”的含義;而當你登高望遠,映着斜霞,遠方盡是清冷山色。
除了自然景觀,虎跳峽還有人文氣息的美。
在峽谷的梯田上,散落着星星點點的耕作人家,那是居住在丘陵、以梯田耕作為生的中國少數民族——納西族。
藏在大峽谷深處的納西人,是古西納王國的後人,他們會隔着山脈對山歌,在搖曳的餘暉下牽着馬匹,走在悠揚的茶馬古道上。
這樣遠離喧囂、藏在深閨的虎跳峽,試問誰能不愛?
一羣老外,早就盯上了虎跳峽
早在上世紀80年代,虎跳峽尚沒修橋鋪路時,一羣來自國外的揹包客已經自西方而來,站到這裏飽覽河光山色。
他們的手裏,或許還有一本《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
西方遊客對虎跳峽的執念,離不開一個人,約瑟夫·洛克(Joseph F. Rock)。
他是一名植物學家,在30年代深入虎跳峽後大為驚歎,甚至租用直升機拍下幾十卷膠捲相片,從植物、到民俗,再到遠古壁畫,他為《國家地理雜誌》大量撰稿,回來後又寫就了那本《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
自此,虎跳峽成了西方人心中的白月光。
在虎跳峽上的沿途路標,多是外國人用油漆或顏料寫就的英語,直到最近幾年,中國遊客才越來越多。
或許中國人第一次聽虎跳峽這個名字,還是1986年那場轟轟烈烈的中美漂流對決。
為了不讓美國商人肯·沃倫(Ken Warren)率先漂流長江,中國人自發組成了“科漂隊”和“洛陽隊”。
但是,要漂長江,勢必要經過最兇險的上游——虎跳峽,那裏洪水滔天,足以撕裂任何來往船隻。
最終,那場萬人矚目的對決,以中美長漂隊退出,我們犧牲11人代價,勉強完成長江漂流而告終。
長漂結束的第二年,殘疾青年夏山泉在虎跳峽開了家客棧。
他只是虎跳峽深處一個叫核桃園村莊的普通村民,祖輩世世代代務農,兒時的一場大火把左手燒成殘疾,第一任妻子給他生了3個女兒後就跑路了,嫌太窮。
如無意外,夏山泉應該也和祖輩一樣,務農,老實本分地過一輩子。但偏偏,意外發生了。
在虎跳峽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夏山泉看見了越來越多手持登山杖、揹着大揹包、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每當夜深露重,他們會主動敲開農家的門,求得一宿。
當時的夏山泉還沒有意識到,在80年代中國對外開放後,歐美遊客早把虎跳峽列入西南旅遊的重點,知名度甚至遠超雲南、昆明。
那何不開個客棧,招待他們?
於是,説幹就幹的夏山泉成了當地第一個會英語、開小賣部、辦客棧的人。只是他沒想到,在11年後,他還會成為當地第一個娶上洋媳婦的人。
1997年,來自澳大利亞的碩士留學生瑪佳來到了虎跳峽,自然就來到了夏山泉開的山泉客棧。或許是被夏山泉的堅毅感悟,或許是被虎跳峽的自然風光吸引,瑪佳嫁給了夏山泉。
在他們成婚的第二年,虎跳峽終於修好了柏油馬路。
這本是好事,卻沒想到惹來國外遊客的一片哀嘆,傳統的山路不見了,換來的是鋥亮鋥亮的柏油馬路。在那兩年,徒步遊客急劇減少。
本來,西方徒步者最經典的路線是:自麗江出發,穿越玉龍雪山麗江側的原始森林來到大具壩子,然後坐輪渡到江面,走到核桃園,再經高路徒步去往上虎跳、虎跳峽鎮,最終返回麗江或香格里拉。
但自從被劃為景區、收取門票,路線完全反了過來,而虎跳峽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險峻的虎跳峽,與徒步更配
不管一些傳統山路怎麼消失,要穿越虎跳峽,勢必翻山越嶺,在懸崖邊劈山開路,那股子冒險刺激,欲罷不能的勁兒,是不會變的。
前文提到的愛德華,他已經來虎跳峽3次了,每次他都堅持走完全程:
“現在有很多人説虎跳峽已經被公路和旅遊業毀了,但我還是想來親自看看。”
要感受大地的脈動,自然要用雙腳丈量,如今的虎跳峽的徒步路線分為上虎跳、中虎跳和下虎跳,走完全程,至少需要2天。
上虎跳是最多人走的一段,路線簡單,不難,已經可以欣賞到金沙江的咆哮,但老外一般會選擇繼續深入,到中虎跳和下虎跳這些尚未開發為景區的境地,一探原始和荒野。
愛德華首先來到上虎跳,遊人很多。
從“高路徒步線”的指示牌出發,會穿越一片叢林,到達土坡,此時腳下的金沙江還是一片平靜,前方就是納西族人聚居的村莊。
愛德華特意到納西人開的客棧裏逗留了一會,他認為這是瞭解中國東巴文化的好機會。
“中國的發展實在太快了。10年前我來的時候,還什麼都沒有,現在你看,他們都有高速上網和24小時熱水,一路走來,混凝土的味道、電源線和水管已經纏繞了整個村莊。”
愛德華啜了口茶,繼續出發,繞過28道拐,他到達了第一個至高點。對視着玉龍十三峯,感慨萬千,而腳下的金沙江,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早已變得怒吼咆哮。
接着,哈巴山體也開始變得陡峭,愛德華必須貼着身子穿過半掛在懸崖的小路,到達“Halfway”標誌,才算結束。
休整了一晚,愛德華決心來到中虎跳,這可不是讓人拉家常的地方。
中虎跳,最最驚心動魄的一環,路窄且險,除了身體要貼着懸崖前進,也有山體幾乎與地面垂直,必須藉助梯子或者安全繩才能翻越。
愛德華顯得有些駕輕就熟:“中虎跳才是虎跳峽的靈魂所在。有人走完上虎跳就結束,這真的很可惜,不過你一定得小心,據我所知不少人葬身於此。”
讓外國遊客拿命去的,或許是中虎跳峽。
當你站於此處,膽小的必須雙眼緊閉,因為向下俯瞰谷底,足以一秒奪魂,發怒的金沙江不斷撞擊嶙峋怪石,飛向幾米的浪花裹挾着轟鳴向下俯衝,彷彿人馬上就要被着大峽谷吞噬。
當你安然渡過中虎跳,來到下虎跳又會重歸平靜。
金沙江變得不再嚇人,哈巴雪山和玉龍雪山也重新歸於平緩,視野開闊,萬物明朗,讓人有種“高峽出平湖”之感。
“虎跳峽很贊,值得一去。”愛德華結束了兩天的徒步,像塵事拂了去般消失在山路盡頭。
對於他們來説,或許比起網紅的麗江、大理,在與世隔絕的虎跳峽裏,更能感受西南質樸、純粹和險象環生的氣質。
《孤獨星球》有一句話形容得很好:
“沿着蜿蜒盤旋的碎石小道走,我側身讓一位牽着驢子的老人家通過,順便坐在岩石上休息。忽然抬頭,驚見眼前變幻的雪峯,綿延的光線在一千多米下的水面上翩然起舞,這幾乎可以概括為虎跳峽。”
雲南的山高水長,虎跳峽懂。
文章來源: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