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見湖中的第一朵荷花開了之後,黃葦鳽也來了。一對黃葦鳽追逐在湖水之上,它的身型是鳥中翹楚,氣質即使在追逐時也是如此優雅。它們在追逐愛情,這是愛萌動的季節,荷葉鋪滿了月見湖湖邊的淺水區,蘆葦長過了湖邊觀光的矮牆,蒲葦長出了金黃的蒲棒。湖中的鳥兒也多了起來。一整個清晨在叫的是葦鶯,一聲接一聲,憋了一夜的話,要在天明前全部傾倒出來,不停地絮叨着,釋放內心深處的壓力。
圖文無關 資料圖,程功 攝
今晨霧濛濛,朝陽如一枚紅色的印章,鈐印在天空的畫布上。紅彤彤的朝陽在梯田之上,又倒映在月見湖的荷葉之間,薄雲與霧氣,讓夏日的太陽也變得婉約。灰鷺飛過去了三隻,野鴨從稻田裏飛起時那樣有力,這個春天,野鴨長得肥肥的,它必須用力拍打翅膀,才能飛到遠處的湖水之中。
湖中間的兩隻黑水雞不知因為什麼起了紛爭,互不相讓。一隻小黑水雞貼着水面趕過來,勸架似的。轉眼間,兩隻爭鬥的黑水雞和好如初,一起遊向了岸邊的蘆葦深處。
兩隻黃葦鳽還在圍着月見湖飛着,也許是在選擇落腳之地,在尋覓建築愛巢的最佳之處,然後,開始了讓人羨慕的湖邊生活。
湖邊的日子,那是梭羅的天堂,也是英國湖畔詩人的浪漫。我也是幸運的,有了一個月見湖,雖然不能據為己有,但是每一個白天與夜晚,它呈現給我的安靜與安逸,正是那些湖畔散文與詩歌的靈魂。
我只想坐在湖邊。湖水的氣息,飛鳥旁若無人的逍遙自在,也感染着我沉浸在這清晨的美景裏。我身邊有湖水和京西稻田,望見的,聽見的,偶爾走過的人,都是風景的一部分。
在湖邊,偶爾會出現在夏天拉長聲音的鳥叫,我觀察追蹤了很久,也沒有見過鳥兒的影子。對沒有觀看到的鳥,我不敢妄下結論這是什麼鳥,有時候別人稱我為鳥類專家,偶爾我還沾沾自喜或者自以為是,現在想想看,我知道的僅僅是鳥兒的九牛一毛,想來心裏都是慚愧。其實,我知道的鳥都是身邊平常見到的鳥,真正的鳥,它們從來不出風頭,不肯露面,像那些古代真正的隱士,是“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我也不再追蹤尋訪,它們有權利作為鳥類中的隱士,飲清露,彈古琴,暢談暢飲,唱不為世人聽懂的隨心所欲的曲調與唱詞。這循環往復的一句唱詞或曲調,就足夠一生的回味。想起蘇軾的“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它們逆着樹上的風,風吹動着它們的羽毛,唱自己的歌就足夠抒懷達意。
梯田裏在灌水,從最高處,將玉泉水引到高處澆灌稻田。梯田間有水管相連,落水時,梯田裏也就有了泉水跌落的嘩嘩聲,讓稻田不再寂寞。水緩慢地流進稻苗中間,整個稻田都在水的滋潤裏。細細看,稻苗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不一樣,晚上又與清晨不一樣。稻苗一天天長高了,變綠了,稻田裏的稻苗一天天更像了稻田裏的主人。站在柳樹蔭下稻田邊上,我不知道這變化的到底是什麼,只是為此喜不勝喜,為生長在每一天的生命而感動。
湖水與稻田毗連,草地與樹林交雜在一起,整個新闢的佔地幾百公頃的園子似乎就是濕地。水充足了,空氣清爽,陽光照射,水蒸氣升騰,遇到山上吹來的風,就形成了霧與雲。雲與雲集在一起形成了積雨雲,也就隨時有了雨水。夏天之後,幾乎園子裏每天都有雨水,或清晨,或午後,或傍晚,有時候是午夜或者黎明有了一陣雨,讓所有植物得到了滋潤。因此,園子及其周邊的生態越來越好,形成了自己的小氣候,樹木茂盛,草地新綠,各種花提前開放也延長了花期,各種鳥也逐漸在這裏安家,生兒育女,交響着美妙的天籟之音。
雨後的月見草花低垂着眼簾,花瓣上的雨滴又讓花的紋理更加細膩温潤,花兒一茬又一茬,多到燦爛如繁星,我會蹲下來,讀書一樣,讀每一朵花兒的密碼,它們的秘密,它們的愛慕,它們的心境,和一天天遇到的以及發生的故事。
月見草花邊上的小溪裏也有了水,這溪水涓涓,一直從稻田的山坡上蜿蜒曲折,流進了稻田裏。月見草花上睡着一隻蝴蝶,它夢見了什麼,夢見了誰,不得而知。它翅膀上的花紋,與花朵的圖案都是大自然的天然設計,所有的畫面,所有的安靜,在這清晨,有了心身契合、神清氣爽的天然之趣。
竹亭的雨後,四面的風景有油畫的顏色,紫葉李深紫色的果實壓彎了枝條,要成熟還有許多時日。熟透的杏子黃燦燦的,看着就滿口生津,一旦杏子的香味瀰漫在味蕾中,就嚐到了一年一度成熟的味道。忍不住吃上幾顆,酸中甜,甜中酸。它是屬於鄉野的妹子,潑辣地長在院牆邊上,菜園裏,還有河壩邊。
童年時,青杏長成時,就成了判斷我們誰有男子漢氣概的標誌。青澀的杏子酸澀到牙根兒幾天都不能嚼東西,特別是在魯中鄉村,玉米麪的煎餅放上幾天,像鞋底一樣硬。以酸蝕透的牙齒,再去觸碰這樣的硬度,就像是咬在了石頭上,不敢碰,不敢嚼。這時候只能喝粥,可是稀粥怎能抵得住餓?夥伴們遊戲時瘋跑,一會兒工夫就飢腸轆轆,這是為逞能吃下青杏付出的代價。不過,孩子們是沒有記性的,下一次遇到青杏,還是一個接一個地大口咀嚼。童年就這樣長在酸澀的記憶裏。如今,咬着牙根兒才能回憶起這些往事。
在竹亭裏坐着,遊人走過竹亭邊上的小路,偶爾進來坐一坐的人,都能打一聲招呼,隨意聊聊過往與現在,以及園子的前生今世。它們從前是泥濘不堪破落雜亂的村莊,如今村人喬遷進一路之隔的北塢嘉園樓房裏。無論是這裏的村人,還是市裏來的遊人,都有了一樣的感慨,無論住在哪裏,身邊的環境越來越美,人們也都有了休閒的地方,每個人的幸福是在內心深處感知,卻也是眼前能夠望見的畫境一樣的真實與唯美。
來源:北京日報 作者:郭宗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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