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珠峯隊長”:拍電影拍到世界之巔

由 士振文 發佈於 休閒

  8個不甘平凡的普通人,包括每天生活兩點一線的白領、賣掉自家小店的店主、揹負沉重KPI的銷售、在成功與失敗之間掙扎的創業者……2019年,他們和7名高山向導一起,在專業高山向導、隊長蘇拉王平的帶領下,經歷40多天的艱難攀登,終於成功登頂珠穆朗瑪峯。

  中國首部沉浸式體驗攀登珠峯全程的紀錄電影《珠峯隊長》,記錄了這支由普通人組成的民間登山隊,朝世界之巔一步步靠近的攀登全過程。

  在電影上映之際,蘇拉王平接受了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專訪。

  作為川藏高山向導協作隊(即川藏隊)創始人,“珠峯隊長”蘇拉王平從事登山運動已有21年。在一次次向高海拔雪山進發的過程中,他漸漸有了一個“雪山電影夢”,想拍出一部珠峯電影,讓少數人抵達的極致之美被更多人看見。

  《珠峯隊長》不僅展現探險者衝頂的熱血,還真實記錄了返程的不易,以及他們重返“日常”後的平靜。登頂是熱血夢想,返回才是人生。

  從“放牛娃”到“珠峯隊長”

  蘇拉王平出生在四川阿壩黑水縣三奧雪山腳下的八家寨,這個僅有8户人家的山寨近乎與世隔絕,平日他們的經濟來源是經濟效益不高的種地、放牛、放羊和挖草藥。

  一次機緣巧合,國內優秀的攀登者孫斌、次落、馬一樺等人來到三奧雪山進行登山考察,蘇拉王平申請加入他們團隊擔任背工,自此開始了改變自己一生的登山之旅。

  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專業的“登山”,突然意識到,雖然自己從小就在這座山上放牛放羊,但從未真實認識過這座養育自己的大山。

  “他們(登山考察隊)把我帶到成都。我才發現,哇,原來‘靠山吃山’還有更好的選擇啊!一座雪山火了,能夠帶動一個地區的經濟。”

  從事登山協作兩年後,蘇拉王平逐漸摸索出了屬於自己的技術系統。回家探親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們相聚時,他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成立一支登山隊。

  “這些藏族夥伴們和我一樣自小生長在雪山下,有着城裏人所不能比擬的強大體能天賦和地形熟識度,以及靈敏的反應力、判斷力,只要把登山技術以及服務意識培養起來,他們就是最優秀的高山向導。”

  2003年10月,蘇拉王平帶着和他一起長大的6個兄弟,成立了“川藏隊”的前身——三奧雪山協作隊。

  “剛開始成立隊伍的時候很艱難,因為大家不懂這個行業,大家也不知道到底前途會怎麼樣。”蘇拉王平説,早期他帶着這些夥伴們培訓大概3個月,不僅給他們傳授登山技術,還自掏腰包給大家發放生活補貼。他笑言,因為這些兄弟們結婚早,個個都是家中的壯勞力,如果每天跟着自己學登山而沒有收入,家人“肯定不放他們出來了”。

  19年時間過去,川藏隊從最初的7名隊員發展為56名具有高山向導從業資質的藏族協作隊員和10餘名工作人員。“川藏隊養活了差不多上百個家庭。”蘇拉王平説,他兑現了他當初對老家小夥伴們的承諾:通過登山,不少隊員已經開上了越野車,有的還在都江堰買了房子。“他們出來以後,眼界打開了,思想也打開了”。

  而隊長蘇拉王平本人,也實現了從“放牛娃”到“珠峯隊長”的人生逆襲。

  高山攝影師,讓普通人看到珠峯

  “我們登山者經常講,‘身體在地獄,眼睛在天堂’,那是普通人看不到的景緻。”蘇拉王平説,他每次登山都想把整個登山過程記錄下來,但文字和圖片很難完整還原雪山攀登過程中的壯闊美景和驚心動魄。

  中國目前大概有500多人登頂過珠峯,只有他們知道登上珠峯能看到什麼。“我想讓更多普通人在電影院就能身臨其境地感受攀登珠峯、讓更多的人瞭解珠峯”。所以他產生了用視頻記錄攀登過程的念頭。

  但專業的劇組很難上得了珠峯,“我能做的就是讓我們的高山向導變成高山攝影師。”紀錄電影《珠峯隊長》的攝影師,不是從外面聘用的,而是蘇拉王平從高山向導隊伍中一手培養起來的。為了這部電影,川藏隊準備了超過10年。

  現在,川藏隊內已培養了近10名可以在高海拔雪山攀登中拍攝的高山攝影師,其中還有4名無人機航拍手。

  2019年4月8日,8名登山隊員和川藏隊7名高山攝影師這一行15人組成“珠峯登山隊+珠峯攀登紀錄片攝製組”,從成都出發前往尼泊爾。經歷了40多天的艱難攀登,他們成功避開了珠峯大堵車,於5月15日登頂,成為當年全球第一支登頂珠峯的隊伍。

  蘇拉王平説,高山攝影師除了要揹負足夠的氧氣之外,還要額外揹負器材和備用電池,等於全程負重攀登。在保證安全前提下,穩穩拍攝這條陡峭艱險的攀登路上的各種鏡頭,“他們才是真正的幕後英雄”。

  另外,過高的海拔和極低的氣温,對所有攝影器材的正常運轉和保護提出高要求。為了防止電池因低温沒電,攝影師們白天會把備用電池放在貼身衣兜裏,晚上則塞進睡袋。

  蘇拉王平説,拍攝團隊無意中創造了一項世界紀錄:中國首部在8470.2米以上海拔完成無人機起飛航拍的珠峯電影。

  在海拔8000米以上的“生命禁區”,航拍手必須冒着雙手被凍傷截肢的風險摘掉手套,以保證精準操控無人機。其中一台無人機中途忽然失控,差點丟失。

  “他們冒着生命危險將珍貴的珠峯鏡頭多角度全方位完整地記錄了下來,拍攝的有效素材長達21個小時,無人機最高起飛海拔達到了8400多米。”蘇拉王平説。

  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自己生活中的“珠峯隊長”

  蘇拉王平對珠峯和拍一部攀登珠峯電影執念有多深?他的手機和微信號,尾部4個數字都是“8848”。

  他説:“2019年,我們終於準備好了。”

  “拍這部紀錄片的意義在於,很多年以後,等我80歲、90歲的時候,這部片子一定還會有很多人去看。”蘇拉王平如是感慨。

  在紀錄電影中,這支民間登山隊在尼泊爾的珠峯南坡集結出發,穿越裂縫深不見底的恐怖冰川,攀上高達千米的藍色冰壁,爬過山體岩石斷面的“黃帶”,面對 “窗口期”極端的惡劣天氣和可能發生的衝頂“大堵車”,他們朝着世界之巔一步步靠近。

  在一些觀眾看來,《珠峯隊長》頗為耐人尋味的一點是,片子並沒有在全員登頂的“高光時刻”結束,而是很詳細展現了登山隊下撤的過程。

  蘇拉王平解釋,一次完整的登山過程,登頂固然算是成功,但是更多風險在下撤過程中,出意外可能性很大。“我覺得下山更危險。因為大家上山時很多路段是人出於本能反應往上走,拼了老命上去,感覺不到山體有多陡。往下走的時候你可能都不敢相信你是從這條路上來的,而且下山更需要體能。”

  由於天天都在擔憂每個隊員身體狀況和次日登山路線,攀登珠峯40多天,蘇拉王平瘦了20斤。

  一次成功登頂,會對普通人生活帶來怎樣的影響?

  《珠峯隊長》結尾,温情展現了每個隊員重返日常生活後的片段與感悟。

  隊員健健説:“我需要去追求一些我生活以外的東西,追求其他的夢想。”

  另一名女隊員則表示,剛開始母親反對她登山,因為畢竟很危險。“可是當我的母親接觸了登山的這些羣體後,覺得他們非常的陽光正能量……女兒在做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所以她也由衷產生了自豪”。

  還有一名隊員“車伕”為了湊齊登珠峯的錢,賣掉小店,還借了一些錢。“做了這麼多事情,有些人現在問我後悔不後悔,我依然認為我不後悔。人嘛,我想總得做一件自己覺得值得為它付出的事情”。

  而隊長蘇拉王平,平日裏也經常會去向導兄弟的家中看看,跟他們一起聊聊過去的登山經歷。

  “經歷了珠峯生死攀登,我想説的是:活着真好,我們應該好好地活在當下,珍惜身邊所有的一切。一個人一輩子可以不登山,但心中一定要有一座大山。我相信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自己生活中的珠峯隊長”。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沈傑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