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知道李清照,她的經典也是無處不在。比如《聲聲慢》中寫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這句詞,就經常被人引用。
只是許多人不知道,李清照寫這首詞的時候已經快50歲了,青春已逝,芳華不再。相比李清照的少女時代,再婚後的境況,真讓人有人間滄桑之感慨。
她得到過的愛太多太多李清照有一個進士出身的父親。但儘管父親李官至提點刑獄,禮部員外郎,是蘇門後四學士之一,而且是一位文章名流,一生著述頗豐。但他的文名被天才女兒所掩蓋了。
不過我們不能否認,這位天才女兒的啓蒙,是得益於父親以及作為狀元孫女的母親。
至於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的婚姻生活,那更是給我們留下了多少傳世名篇。
本來古代婚姻正規的格式,是要男女有別。男女七歲之後便被隔絕了,免得惹亂情思,不見可欲,其心不亂。如果要成為夫妻,就要三媒六禮,以保證婚姻的嚴肅。
所以婚前交往在我們中國古代是被禁止的,然而我們看到趙李兩家採取了默許的態度。
趙明誠偶爾可以來李家探訪。而李家這位大小姐不好大大方方的和趙公子互訴衷腸,可是卻可以寫一些當時的旖旎風光,讓人嚮往。比如那首著名的《點絳唇》就是如此。
結婚之後,二人的生活也是相當甜美。儘管趙明誠還是一個太學生,沒什麼錢。但每當書院放假的時候,他就會返回家中,和妻子吟詩作對,展玩從外面收集來的字畫和古籍。
眾所周知,李清照以及丈夫的家庭背景都很強大。公公是丞相,朝中一些大官也都是親戚。所以他們可以收集到許多沒有被收錄的詩文,以及各種珍貴的文物。比如孔子的舊宅,以及眾多古墓發掘後出土的一些古文經傳和竹簡文字。
當然也有偶爾淘來的名人字畫和古玩珍品。
尋得之後,他們兩個人就盡力抄寫,漸漸感到真是趣味無窮,以至欲罷不能。
後來他們夫妻回青州故鄉閒居十年,那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咱們知道李清照這個人天性是博聞強記,記性特別好。每次吃完飯都會和丈夫做個小遊戲。那就是和丈夫趙明誠坐在歸來堂上烹茶,然後指着堆積如山的書籍來進行打賭。
賭的是某一個典故出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看誰能猜中,誰猜中了誰就贏,作為這個飲茶的先後,猜中了舉杯大笑,以至於把茶倒在懷中,起來的時候反而喝不到一口。
我們看這種樂趣,千百年後的我們也心嚮往之啊。
然而這一切的美好,於公元1129年,也就是靖康之變的兩年後發生了改變。因為這一年和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去世了。
本以為是個暖男,沒想到遭遇拳腳按理説,他們兩個人如此的夫妻情深,李清照應該會為其守寡一生才對,而這也符合古代婦人的思想觀念。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清照卻在4年後改嫁了。
現在的李清照,沒有了父母,沒有了丈夫,也沒有孩子,算得上孑然一身。
但是49歲的李清照是不是一無所有?不是。正如前面所述,李清照夫婦終身致力於金石之學,文物太多了,想要這些文物的人也大有人在。
一介女流,處於兵荒馬亂之時,年已50,丈夫去世,身體多病,而且又沒有兒女,家裏還留着這麼多寶貝。
我們都知道,宋朝婦女地位不低,表現之一就是寡婦可以帶產改嫁。所以如果把李清照娶過來,就她這個病歪歪的身體,説不定哪一天她自己就病死了,那麼她的鉅額財產豈不就是自己的?
打這樣如意算盤的還真有一個人,這個人叫張汝舟。
張汝舟按照當時的眼光來看,做丈夫是夠資格的。
首先他是進士出身,其次官職也不算低,有這樣的軟件和硬件,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不過結婚之前的男人,大多都表現的衣冠楚楚,温文爾雅,禮貌周到,碰巧這個時候李清照還生病。這種情況之下,病人身邊當然需要安慰。
再加上張汝舟又是一個巧舌如簧的男子,李清照不知怎麼就稀裏糊塗的嫁給了他。
可惜,李清照卻不打算將文物交給張汝舟,好像一時也並沒有病死的趨勢。這就讓張汝舟非常的失望。結婚不到百日,丈夫竟對自己拳腳相加。
也許張汝舟覺得,娶來的媳婦,買來的馬,還不都是任我騎來讓我打。何況就當時的法律而言,丈夫毆打妻子不犯法,即便是將其毆打致死也不需要負刑事責任。
説到這裏不禁讓人感到憤慨。如果是我,我會以家暴為由提出離婚。
不好意思,不可以。當時沒有這樣的一條法律,反過來如果妻子沒有經過丈夫的同意就偷偷跑了,那倒是要負刑事責任。按照《宋刑統》記載:
“妻妾擅去者,徒二年,因而改嫁者,加二等。”
另外拋開法律層面不説,以李清照的身份離婚,她丟不起這個人,吐沫星子都足以將她淹死。
確實,這樣的情況對於一般的女子來説,猶如大山一般沉重,但對於李清照來説,確是小菜一碟。
她是可以出去玩,喝醉了酒不認識歸路的人。她是可以自己選意中人,回頭卻把青梅嗅的人。她是在一片禮教聲中,眼波才動怕人猜的人。她是個想偷偷看誰就看看誰的人。
她才不會因為害怕流言蜚語就忍氣吞聲,轉而為丈夫隱瞞暴行的人。
在給親戚的信中,李清照是這麼寫的。
“局天扣地,敢笑談娘之善訴,升堂入室,素非李赤之甘心。”
讓我們把這句話解釋一下。這裏邊有兩個典故,一個是唐朝一個叫談孃的人。這個人大張旗鼓地向世人揭發丈夫對她的家暴。另一個是説一個叫李赤的人,這個人被廁所裏頭的臭鬼迷了心竅,所以就娶了廁鬼為妻,最後抱着馬桶臭死在廁所裏了。
所以李清照想要學習談娘那樣,而不會學李赤,明知道對方是個惡魔,還要致死追隨。
三張底牌,一招制敵,看你還囂張李清照有這樣的底氣,是因為她的手裏有三張底牌。
第一張底牌是法律《宋刑統》,第二張底牌是人脈,以便案件的運作。第三張底牌,我個人認為最重要,那就是李清照自我的認知。
首先我們來説説法律。既然下定決心要離婚,讀詩的女子,也必然讀得懂法律。我們剛才説了“妻妾擅去者徒二年”,但之前還有一句。
“若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
也就是説,如果夫妻性格或者感情不和而協議離婚的,那就不會被處罰。可是我們知道張汝舟是以圖財為目的的,所以你想讓張汝舟承認“不相安諧”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可能,那麼繼續往前面看,前面還有一句。
“諸犯義絕者,離之,違者徒二年。”
這裏什麼是“義絕”?
意思是説,夫妻本來不是血親,是以義相合的。因此出現一些“義絕”的情況,是可以被強制離婚的。
第一種情況是丈夫毆打殺害妻子的親人。
第二種情況和第一種相反,指的是妻子毆打或者殺害丈夫親人。
第三種情況是婆家和孃家互相殘殺。
第四種情況是妻子有姦情。
第五種情況是謀害親夫。
第六種情況是丈夫把妻子賣給別人。
第七種情況就是控告丈夫以及丈夫的親長。
以上的7種就屬於“義絕,只要觸犯其一就可強制離婚。
那麼李清照又不是女俠,也不是殺人如麻的殺手,她如何通過這些法律條款來尋求突破呢?
幸好李清照發現了張汝舟的一個秘密。
原來丈夫雖然考中了進士,但卻是舞弊而來的。
宋代的科舉制度規定,參加科舉考試的讀書人考到一定次數,取得一定資格但一直沒有考中的,就可以破格錄取。
張汝舟就屬於這一種,只不過他使用錢財打點後,謊報了自己的科舉次數,這才被錄取。
因此李清照選擇揭發,雖然這麼做可以利用“義絕”和丈夫離婚,但卻要“徒二年”。
我們來對比一下,擅自逃走徒二年,狀告丈夫也是徒二年。但李清照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狀告丈夫。
一個女人寧可自己也坐兩年牢,也要告發丈夫,以便達到離婚的目的。這個女人的智商,意志力以及勇氣,是令人可畏的。面對這樣的女人,還敢實施家暴,我覺得張汝舟不但粗暴,而且愚蠢。
最後的結果就是二人被強制離婚,而張汝舟被開除,併發配到柳州。
不過按照法律,李清照也要坐兩年牢,幸好此時她打出手中的第二張底牌——人脈。
我們中國古代文人,長於自謙,比如李清照總是説“趙李族寒”。意思是説自己是個小户人家。
其實當然不是,她的母親是狀元的孫女,父親是後蘇門四學士之一,此外趙家和李家之人,居於朝野的不乏其人。
我們且看她年前外出遊玩時都投靠了哪些人就可知曉。
建炎三年時投奔的妹夫是兵部侍郎。
表哥是兵部尚書。
嵊縣和台州的時候投靠的是晁公為。
到奉化的時候投奔的是史家。
到越州的時候投奔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檜,因為秦檜是李清照的表妹夫。
我們看,這樣的人脈一路説來,想必大家可以想見這個官司運作的情形。
所以最終李清照在獄中也就是僅僅九天,這個九天意味着她僅僅是作為張汝舟欺君一案的重要證人而已。
儘管李清照的訴訟離婚引發了很多口水,連許多名流也跟着唾罵。比如《苕溪漁隱叢話》,《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結題》等等,都將其引用為了反面教材。
但李清照本人卻沒有因此而消沉。她在解決了張汝舟之後,仍然是那個“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女詩人。
這才是一個被家暴的婦女,最終能走出陰影的第三張底牌。
簡單點來説,就是我要對我的自身價值,有一個非常肯定的認知。
此後她完成了許多著名作品,比如《金石錄》、《打馬圖經》、《打馬賦》等等。
像李清照這樣的女人,她面對家暴,沒有妥協,而是奮起反抗,一招制敵。
這才是真正的強者。
而強者不是那些從來沒有受到過屈辱的人,而是那些永遠不屈服,永遠抗爭,永遠有獨立人格的人。
回想——她是無法繞開的一個人回想李清照公元1084年出生的時候,想想少年時代,太平盛世出遊的場景。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歸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如夢令》。
這樣的不歸路、這樣的一灘鷗鷺,尋遍古今,也只有李清照能寫的出。
“一支折得,天上人間”,難怪有人説,想了解中國的文學歷史,尤其是中國古詩詞的歷史,李清照是無法繞開的一個人,因為只有她一個。
而她一生的詩詞作品頗多,其中不乏一些膾炙人口的名句。
只有閲讀她的詩詞才知道,她不僅聰慧,更像一支傲立在寒風中梅花,遇強則強,無人能及。
參考資料:《李清照詞》、《宋史》、《宋刑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