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在一瞬間被打破,所有的安詳被洪水奔湧着捲去,地震頃刻間將村子的屋子夷為平地,無數的村民還在驚恐和疑惑之中就已經被窮兇極惡的災難吞沒了。災難的巨大魔掌將這個古文明村落拍成了歷史中的永恆印記,一切都凝固了……
這就是著名的喇家遺址,一個距今4000年的齊家文化遺址。因為一場讓人痛心的災難,這個遺址毀滅時的場景被封藏了幾千年。
在西方也有一個類似的城市,他叫龐貝古城。但是有些遺憾的是,許多人記住了龐貝古城的巨大悲傷,卻忘記了喇家遺址的千年之痛。也許是因為喇家遺址沒有龐貝古城的驚豔和絢爛,但是早1800年的歷史,足以讓喇家遺址的故事更加動人。所以,就讓我們一起穿越千年的時空隧道,重新回到那個史前文明村落。
如今的喇家考古遺址公園,熙熙攘攘,過往的車輛人馬絡繹不絕。但參觀到一些遺蹟、遺像之時,仍覺觸目驚心,彷彿突然置身於4000年前的那場巨大災難。
遙想當時,村子裏可能正平靜地進行着一天的生活,孩子們在門外無憂無慮地玩着,青壯年們都忙碌着生計,就連老人們可能也沒閒着,想着能為家裏做點什麼……但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一場空前的災難已經悄悄逼近——地震來了。
隨着一聲天崩地裂的轟隆巨響,所有人的命運都改變了。在黃河上游,堰塞湖形成,然後瞬間決口,黃河水波濤洶湧,瞬間像千軍萬馬一樣呼嘯奔騰着朝村子方向廝殺,似有一口氣吞下天地萬物之勢。河水卷帶着泥石,泥石又裹雜着植被,將千萬間房屋都催垮,將無數人的哭喊聲都淹沒。
大多數人都已驚慌失措,本能地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聚到一起的老人、孩子們,有的哭泣,有的祈願,還有的一聲不吭,面色沉重。然而,災難的惡魔之手,並沒有打算就此停止,在毫無抵抗能力的人類面前,他們肆意妄為,無情的毀滅着人們辛辛苦苦創造的一切。
因為災難來的太快、太快,即使有些人反應過來,也難以找到生存的機會,所以註定了這將會是一個毀滅性的悲劇。最終煙消塵散,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但此刻的平靜卻是死一般的沉寂。沒有孩子銀鈴般的笑聲,沒有大人們忙碌的勞作聲,甚至連一聲輕輕的喘息聲也沒有,大地此刻的寬廣,包容的卻只有洪水、泥土和山石。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人們有着不同的姿勢:有的求生,有的掙扎,有的在拼命地跑,有的拼死護住家人,有的緊緊相擁,有的奮力抗爭……
在一間房屋的東壁下,有兩具殘骸。即使是時間經過了4000年之久,我們也能一眼看出,那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和一個幸福的孩子。
那個“母親”將幼兒輕輕地掩在身下,雙手緊緊地摟住孩子,孩子的雙手也緊緊摟住母親的腰。“母親”跪在地上,仰望着天空,似乎是在祈禱,似乎是在控訴,又似乎是在求助,可能那一刻她心中所想皆是能保得孩子性命安全,孩子也可愛,探出小腦袋,看着“母親”。即使災難是極其無情、極度殘忍,但是在“母親”的懷抱中,就沒有那麼害怕了。
讓人嘆息的是,母子二人最終還是沒能倖免於難,她們被埋在地下,面臨着痛苦和黑暗。説孩子是幸運的,是因為,在最後的生命中,“母親”給了他在懷抱中的安寧。可能會有人問為什麼要給母親加上引號呢?因為現代學者在經過一系列科學檢測後,得知了這兩人並非母子關係,二者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在我們平常人眼中,他們雖不是母子,卻勝似母子。
還有一處在房屋的西南角,有三個孩子和一個母親。孩子們應該是在驚慌中撲向了母親,最大的哥哥在最上面。他應該是最懂事,最勇敢的那一個,想要保護弟弟妹妹。在不遠處,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他試圖用稚嫩的身軀撐起垮塌的屋頂,但是他被壓倒了,而且再也沒能站起來,留下的只有一個高舉雙手的姿勢。
這些最後的情景都是沉默無聲的,但又是無比生動感人的。勇敢和絕望一起凝固在時間的方格中,痛苦和善良一起埋葬在大地之中,眼前的一切都是複雜的,糾纏的,讓人百感交集。在看到這些情景的一瞬間,彷彿自己突然明白了他們的痛苦,明白了他們的温情,也明白了人世間的許許多多的眼淚和歡笑。
人類死亡前的本能反應,雕刻在了歷史的長河中,直到4000年後的我們將他們發現。
喇家遺址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一場讓人濕了眼眶的災難,因為在一瞬間被摧毀,所以遺址保留了相對的完整性。即便是經歷了4000多年的風風雨雨,仍然有不少的珍貴文物保存下來。
整個遺址的區域劃分井井有條。重要遺蹟有房址、壕溝、災難遺蹟現場。有些區域既有居住區, 也有史前人的活動廣場和祭祀聖地, 如廣場、祭壇、祭祀坑、殺殉坑和祭祀墓葬等。
在2002年的專家考古中,一碗麪條狀遺物破土而出,引起了巨大反響。因為年代的久遠,風化很嚴重,這食物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像秋天落了很久的老樹葉。後來經過專家的一系列鑑定,終於確定了那就是一碗麪條。據考證,麪條成分大多是粟,也包含有少量的黍,同時更讓驚訝的是,裏面竟然還有一些營養輔料。
這碗珍貴的麪條是如何保存下來的呢?它是哪一個人的午餐?還是為祭祀或者其他活動而儲備的食物呢?這其中的許許多多的可能都已經無從得知,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是目前已知世界上最早的麪條實物。
喇家遺址內出土的其他文物主要以生產工具和生活工具為主,其次就是一些玉石,而兵器十分少見,僅僅只有一件石矛。從這一點,我們就可以想象出那是一個愛好和平,辛勤耕種的史前部落。
出土的生活工具皆是一些陶器,比如説高領罐、單耳罐、雙耳罐還有豆、盆、甑、斂口甕等;生產工具大多為石器,有斧、鑿、刀、錛、砍砸器等,還有一些是骨器,如骨錐和骨針之類的。出土的玉器基本上都是作為禮器使用的,其主要類型都是玉璧,也有玉管、玉環、小玉璧、玉刀之類的。其中最大的玉刀,經過復原後可達0.67米長,且裝飾精美,形態規則。由此可見當時的製造工藝,已經相當高明。
遺址中人和動物的屍體都已經風化,考古專家們就用石膏填起空心地方,這樣一來,就有許多的生活場景被還原出來。奴隸帶着腳鐐在路邊走,工匠拿着工具正經端坐,還有人拿着古錢,也許是在買東西的路上。總而言之,那是一個普通村落村子的正常生活軌跡。
透過那一碗麪條還有出土的各種古文物,我們能窺探到4000年前的齊家文化生活,不僅能夠幫助我們發掘中華文明深遠的歷史文化,也有助於我們瞭解4000年前自然災害對人類生活的影響,以及人類文化和大自然之間的關係。
這些鮮活的文物,是那個時代,那個不幸的村落留給後人最後的禮物。雖然他們不在了,但是因為這些文物,我們能感受到他們當年的生活。有人説真正的死亡是被遺忘,所以,在歷史中,那些逝去的喇家生命便是永恆的。
喇家遺址揭示的史前災難,或許是證實了遠古洪水的兇猛,或許是反映了人類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又或許是人類在千百年來生存的艱辛。但是能夠確定的是,這個遺址已經帶給了我們很多思考,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和發掘的進行,我想,喇家遺址留給我們的禮物應該還有更多。
我們如今能看到的遺址是千百人不幸中的最後一點幸運,因為災難抹去了他們的生命,卻沒有抹去他們生活的痕跡。這場災難是一次讓人痛心的課堂,是自然與人性的碰撞,是本能與道德的博弈。
災難就是災難,它是不幸的,也是我們都不想遇到的。但是當它真正到來時,我們沒有辦法阻擋,無論是選擇與災難抗爭,還是逃跑尋求新的家園,都必將是一個無比艱難的過程。也許人類只是如天地間的蜉蝣、滄海間的一粟那樣渺小,但是我們必須相信自己,我們面對自然和人間大悲大喜的勇氣永遠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