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人民日報海外版
遊記是現代散文中頗受青睞的一種文體。但隨着時代發展,拍照、攝影成為人們記錄旅行生活的重要方式,遊記散文面臨新挑戰。若欲擺脱“導遊詞”之譏,就要在寫景狀物、心靈的浸潤與在場、個性化視角與表達等方面下功夫,寫出文采,讓行走之美以充盈的狀態、召喚的姿態充分展現。從這一點上説,王良勇的《尋蜀記》(東方出版社)有令人驚喜之處。讀這本散文集,彷彿跟隨作者的腳步在巴蜀大地漫遊,眼前浮現一幅幅色彩斑斕的圖畫,那裏的自然之美、人文之美以及性靈之美次第呈現。
宋代大詩人陸游寫過《入蜀記》,以日記形式記載了他由山陰入蜀途中的所見所聞,明人何宇度贊之曰:“不異丹青圖畫,讀之躍然。”王良勇的《尋蜀記》不是日記體,相仿的是大多文章開頭寫着出遊日期,但也並未以時間為序;而且書名之“尋”別有意味,賦予作品主觀色彩和主體意識。然而,作者並未刻意為之,出遊好像沒有需要達成的特定目標,而是隨興而動,按現在的流行語説,是“來一場説走就走的旅行”。他有時結伴而行,有時孑然一身,這倒符合蓬勃青春的做派,率性灑脱,輕鬆自在。就在這種看似自由隨意的行走中,作者悄然實現了對美的尋覓和心靈的慰藉。
巴蜀大地山川秀麗、人文繁盛,需配之以優美的文字如詩如畫地呈示出來,作者在這一點上顯示了自己寫景狀物的能力。如他寫劍門關:“山峯上下如筍結,左右如雲橈,高大而瘦削,像一條睡龍盤踞於此,驚人的氣勢,彷彿要撕裂碧落。”(《劍門天下壯》)再如寫川西竹海:“進入竹林,我瞬間感覺到清涼蕭爽。溝壑裏大潭小潭,潭水乾淨清冽,一望可見底。四周修竹參天,竹葉蔭翳間,碎點般的陽光鑽下來,像捏碎打散飛濺的粉末。”(《行走在川西竹海》)這些句子是客觀的描摹,也是主觀的感受,修辭手法的運用既生動形象,又凸顯了主體意識的觀照,使自然景物之美躍然紙上。值得注意的是,川蜀名山大川甚多,但“前人之述備矣”,作者更屬意那些默默無聞、不為人知的“小景”,願為它們立傳。這既是作者的寫作策略,儘量規避大家熟知的景觀,同時也增添了作品的“陌生感”和新鮮度。
作者在《自序》中説:“我想,大山、河流、湖泊、小鎮、古寺等,都是有靈魂的,每一次旅行,我都感覺是在和它們對話。”參考馬克思“美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的觀點,“對話”就是對象化的一種方式。不管是自然美還是人文美,都應在其中加入靈魂的薪柴,共同燃燒。心靈和思想的浸潤,比單純外在的描摹介紹更能凸顯遊記散文的價值和意義。可喜的是,作者有着這樣的文學自覺。《長相思,在碧峯》採取第二人稱的敍述方式,將碧峯峽擬人化,款款傾訴自己的情愫,有很好的代入感。《詩人的高度》通篇並未寫景,只是借鳳凰山的高度説詩人的高度,來表達生命中對信念的執着。《邂逅萼綠華》不以景觀為主體,卻寫起了遊客,這種旁逸斜出,其實也是旅行中的常情,給行走平添了許多逸趣。人間處處有風景,美無處不在。“緣此,我才提醒自己須更加慎重、尊敬每一個結緣的山水、事物、人,因為這點認真,總是無意之中撞出幾分欣喜來,讓人有向上的精神和希望。”(《出户尋白雲》)行走的意義或許也正在於此。
今天,旅行越發成為現代人的一種生活日常,行走在山水間,陶然忘機,美美與共,能夠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這給遊記散文的興盛提供了機緣,但如何打破因襲僵滯的藝術藩籬,寫出具有時代新氣象的作品,是值得思考的一個命題。
(作者系河北省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