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西良
雖然這個事物離我已有半個多世紀,當我們穿越時空隧道,在歲月的深處,透過回憶的濾鏡,對焦模糊的事物,將質感的事物擦亮,塵封的東西又清晰起來……
人過的日子最像是生活。一年到頭,春天犁田播種,夏天撒汗如雨,在土地與莊稼間辛勤勞作,秋天收穫下一年的好收成。冬日裏呢,萬物凋敝天寒地凍的時候,農人們想着法子安閒過冬,貓冬成為一種特殊的取暖休閒方法。
六七十年代,農村生活困難,一到初冬,收拾完莊稼,莊稼人便搿夥一起挖深坑建地庵子。找一處坐北朝南、背風向陽、保暖性能好的平地或者背風向陽的崖子頭,大夥齊努力,家家出勞力,挖一個深一米半到兩米、長寬三到四米的大坑。上面用木棒麥草蓋上頂,留一個半米見方的門。有的還在上面留一個煙囱。庵子半截在地下,半截在地上,冬天裏面不通風接地氣暖和。
數九寒天,大雪飄飄,冰凍三尺,站在地上渾身打顫,這時人們都鑽進地庵子取暖。一個地庵子裏面能住十幾個到幾十個人,當中放一個火盆,人們圍着火盆,有説有笑,無拘無束。天南地北,國內國外,上下五千年,一侃就是半天。魯南地區把“綠豆花子羊肉湯,煙袋窩子拉魂腔” 稱為“四大香”。用綠豆熬的稀飯、山羊熬的羊肉湯,那個香味自然不用説。拉魂腔又叫柳琴戲,讓你聽了勾魂攝魄,這是視覺和聽覺的享受。旱煙袋稱為一“香”,説明過去對吸旱煙的熱愛。旱煙袋成了農村老人的象徵,有的鄉親寧可三月不知肉味,也不可一日無煙。大家圍着火盆,你一袋我一袋,一吸就是一天。把一個冬天都忘在了地庵子以外。
旱煙鍋除了離不開旱煙袋外,有些還配有裝着棉絮的火鐮袋子。用火鐮擊打火石,迸出火星,點燃指頭大小的棉絲,用嘴輕輕地吹,等棉絲燃成紅炭一樣。摁在煙鍋上,咂巴咂巴地吸,引燃了煙絲,頓時瀰漫出一股煙草香。在地庵子吸煙就不要考慮點火的問題,大火盆一天不滅,裝滿煙絲往火盆一伸,隨着嘴巴一張一翕,那紅黃色的火苗在煙鍋上跳躍着,煙窩就點着了一會兒。火苗貼着煙鍋,一會兒躍動起來,在火苗的閃爍裏,把周圍人愜意安閒的神態映照得一片靜默。
吸煙者卻如痴如呆,享受着噴雲吐霧的快感,只有該吃飯了才回家。二大爺是個老戲迷,古書看得多,一到晚上他都會講一段故事,什麼《三國演義》、《七俠五義》、《薛剛反唐》、《梁山伯與祝英台》,以及神仙和野鬼的故事,每每讓我們都聽得如痴如呆,到月亮落西還不願回家。有些年齡大的老人拿條棉被一蓋,夜裏也不回家,就在庵子裏過冬。
歲月悠悠,斗轉星移。現在城裏人用上了暖氣,寒冬臘月温暖如春,鮮花盛開。鄉村也都安上水暖氣,用上了空調,過冬取暖問題徹底解決,家庭環境好的老人們當起了“候鳥”,飛到海南過冬。
據説當年戍邊的戰士和在邊防的戰士最早都是隻在地窩子裏,時代變了,這些都是一些零星的記憶。地窩子貓冬是歷史,是印記,是回憶。人生所有的經歷是路、是橋、也是船,它把我們從彼處擺渡到此處,走過的路都算數。
半個多世紀的歲月已隨風而逝,但地窩子的故事依然記憶猶新。當承載着一段我的兒童地窩子的往事從歲月深處走來,那些回不去的時光和回不去的故鄉,卻永遠沒有從記憶中消失。
壹點號山東馬西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