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漸起,盛夏遠去。不覺又是一年秋天到。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想起那在天堂中的姥娘。她離開我們整整二十五年了。這些年來,我對姥孃的所有思念和情懷並沒有隨着時光的流逝而淡漠。
姥孃家和我家同村。她家住在村前,與我家相隔有一里多路。小時候,我和三哥最喜歡去姥孃家玩。那時,姥爺還健在,他是一位遠近聞名的鄉村武術家。精通各種武術套路,尤其擅長螳螂拳。在姥娘收拾家務的時候,姥爺就會哄着我倆開心。他那時已年逾八十,身材也不算高,但他給我倆表演武術套路的時候,閃展騰挪,身輕似燕,那身手,那動作,讓我至今難忘。看到我倆開心,姥爺更是滿臉笑意。
如果這個時候,正好有隻母雞剛剛在雞窩裏下了蛋,"咯答咯答"走出來,姥爺便讓我倆去雞窩裏把雞蛋掏出來,用清水洗一下,然後他便拿把錐子,在尚存餘温的蛋體兩端,各紮上一個孔,讓我和三哥吸吮,最後,姥爺接過去,一揚脖,咕咚一聲,把剩餘的雞蛋液全部吞下。姥爺説過,喝生雞蛋既能鎮咳,又能敗火。
姥爺去世後,每到晚上,娘總會領着我和大哥到姥孃家陪伴着她。那時,我只有五六歲的樣子,但每到晚上總會做些奇怪的夢,有時夢到姥爺像鳥兒一樣在天上飛,我想去追,卻怎麼也追不上。
在每年的春天,姥孃家院子裏的那棵桃樹總會開滿粉豔豔的花,勤快的蜜蜂們在花叢中"嚶嚶嗡嗡"忙個不停。温暖和煦的陽光下,姥娘就會坐在屋門前,擺上針線笸籮,聚精會神地為我和哥哥們做衣服。那時候,因為我們家人口多,娘除了忙持家務以外,還要到生產隊裏參加勞動,我們兄弟們穿的衣服,幾乎都是姥孃親手做成。姥娘做的衣服,針腳均勻,穿着得體,雖然都是些舊布料翻新做成,但我們穿在身上,暖在心裏。
從姥孃家往南走,下了土坡,就來到了村前的那條小河。姥娘會經常帶着我和三哥到這裏來洗衣服。特別是到了夏天,澄澈的河水嘩嘩流淌,泛起的水波閃着金光。成羣的小魚、小蝦、小蝌蚪們在淺淺暖暖的河水中自由遊蕩。小河兩岸,水草碧綠,蝶舞花香。姥娘一邊在河邊的石頭捶打着衣服,一邊不停地招呼我倆不要跑得太遠。而這會兒,我和三哥會脱得精光,躺在清淺的小河裏,看白雲蒼狗,風輕雲淡。任憑身邊魚蝦嬉戲,任憑陽光搖盪燦爛,我倆盡情享受着童年那美好的時光。
姥孃的孃家是濰河東岸的七里蘭村,到我們朱子老村的距離大約有七里路的樣子。姥娘那時幾乎沒有去過村子周圍二十里路以外的地方。在舊社會,濰河兩岸雖然土沃水美,但因處在安丘、高密、昌邑三縣交界之地,土匪橫行,民不聊生。到了一九三八年,日本鬼子的鐵蹄又踏進了這裏,老百姓更是身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然而,黑暗總會過去,黎明終將到來。一九四六年,勝利的鑼鼓在濰河兩岸敲響,朱子區解放了,共產黨領導人民羣眾翻身做了主人。姥娘喜上眉梢,她積極響應上級的號召,為前線的解放軍戰士們做軍鞋,烙乾糧。由於她長時間在小腿上搓麻線,腿上裂開了一條條血口子,殷紅的鮮血搓進根根麻線裏,納進前線戰士們的鞋底中。別人勸她休息一下,她説:″輕傷不下火線!”
姥娘雖然從小沒有上過一天學,但她為人和善,明白事理,樂於助人。在那些清苦的歲月裏,她總是盡其所能的幫助鄰里鄉親。時至今日,與村裏的老人攀談,他們都會説起姥娘,説起姥娘那慈悲的心腸。
一九七七年,我爺爺去世後,我的父母為了更好的照顧獨居的姥娘,就把已經七十五歲的姥娘接到了我們家,從此,姥娘也成為了我們家中的一員。看到一家人其樂融融,籠罩在姥娘臉上多年的愁容不見了,經常聽到她爽朗的笑聲。雖然那時她年事已高,但她還是力所能及的幫助我們做些家務。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在一九九七年那個冷風肅瑟,陰雨霏霏的深秋,與我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已經九十五歲高齡的姥娘溘然長逝,無疾而終。
我的姥娘,將滿腔的熱情給了生活,將滿腹的慈悲給了我們,她就像院中的那棵寂寞無聲的老桃樹,默默承受着人生的悽風苦雨,只為奉獻,只為葱綠。
而今,姥娘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二十五年了,她的音容笑貌,依然閃現在我的眼前,她的寬仁厚道,依然在我的心中承傳。不管多久,直到永遠。
作者簡介:鍾光武,筆名濰水晨鐘。山東濰坊峽山區人。在各類紙質期刊和網絡媒體發表作品二百多篇。作品被收入《百度書庫》《中國鄉村人才書庫》等多種文集。散文《一個人與一座村落的千年邂逅》獲第二屆青未了散文獎三等獎,《齊魯晚報青未了副刊》簽約作家。
壹點號 濰水晨鐘(鍾光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