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舂陵侯國:遠山中,孤冷的一座城

尋找舂陵侯國:遠山中,孤冷的一座城

曾經的舂陵廟遺址,後來成為了村中的小學。

    歷史是個很有趣的觀察維度,它讓一些看起來完全沒有關係的事物變得親密,也讓一些貌似平凡的地方擁有了一種蒼茫的歷史氣質。湖南的漢代侯國,多分佈在極為偏遠的鄉野。歷史遺忘了它們,它們卻記錄了比繁華城市更多的歷史。永州就是這樣一個地方,舂陵侯與泉陵侯都被分封在這個湘南之野,這裏是湖南區域王子侯國的重要分封地。    

尋找舂陵侯國:遠山中,孤冷的一座城

◀舂陵侯國世系表。

尋找舂陵侯國:遠山中,孤冷的一座城

舂陵侯國遺址非常容易找尋,穿過柏家坪村臨近路邊的屋舍就可以看到。組圖/記者常立軍

 舂陵侯是誰?有人説他是古代的大地主

    湘南雖遠,卻是漢廷的重要地理邊界。

    舂陵的地名,出現在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西漢初期長沙國深平防區地形圖》中。深平防區是一個早已出現在考古資料中,卻很少為我們所關注的歷史地理概念。它指的是深水(瀟水上游)與漢初設立的桂陽郡南平縣一帶。這裏與南越國接壤,是漢廷對敵鬥爭的南部前線,長沙國因此承擔着重要的衞戍任務。這裏的行政區劃受到軍事作戰的極大影響,歷史地理學家譚其驤曾對此有過詳細的考證。

    西漢湘南的兩個主要侯國,以陽明山為地理分界,一山之隔,是完全不同的地理空間。

    泉陵侯國在陽明山北麓的永州市區,舂陵侯國則遠在山那邊寧遠縣。陽明山是永州市最為重要的地理空間分隔,山的一側是道江盆地,一側是零祁盆地。這裏是中原文明的南極之地。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地形圖上,標註這裏為九嶷山和泠道故城。

    我們乘坐的中巴車離開永州市區一路駛向南邊的莽莽羣山。陽明山最高海拔1625米,山高路險。一路上天色陰沉蒼茫,兩千多年前的舂陵侯劉買,是帶着怎樣的心情翻過這座大山的呢?想必不會太好。這樣高聳的山,這樣艱險的路,即使是封侯,感覺大概和貶謫也差不多了。

    舂陵侯國千年後的唐代,柳宗元被貶永州,還在如今的市區範圍。舂陵侯似乎比他更為悽慘,這山林,荒蠻得似乎從來沒遭遇過文明。我們在山中行進時,路過了桐梓坳,現如今是頗為熱門的景區,想來劉買也曾走過這裏,只是應該沒什麼心境去欣賞這裏的風景。

    中巴車在顛簸搖晃中艱難地翻越了巨大的陽明山,然後一路歡歌向下,進入一片平坦地帶。還沒走多遠,司機就喊我下車,説是柏家坪到了。站在永連公路旁,我試圖在這裏找到一點“歷史感”,滿眼看到的卻是賣各種傢俱和建材的店子。這裏是附近有名的建材市場。

    這裏是永連公路邊的一座集鎮。鎮上有兩座村落:柏家坪村與柏家井村。與泉陵侯國在永州極為微弱的存在感不同,舂陵侯的影響在這裏隨處可見。路邊有鐫刻着舂陵故城的巨石;街上有舂陵百貨、舂陵書店,甚至還有一個舂陵侯賓館。然而當我問起舂陵侯是誰的時候,大多數人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有人説他是個將軍,也有人説他是一個古代的大地主……

    舂陵侯國遺址非常容易找尋,穿過柏家坪村臨近路邊的屋舍就可以看到。站在路邊,我們看到的遺址是幾條百多米的土城牆,上面長滿了松柏和雜草。路邊有兩塊碑。一塊是1983年由湖南省人民政府公佈,寧遠縣人民政府所立的省保文物碑。古樸的隸書,刻在一塊青石之上,雖然字跡不太清晰,但古樸蒼勁的氣勢令人肅然起敬。

    老碑的旁邊,是2013年由國務院公佈,湖南省人民政府所立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碑。黑底燙金大字,分外醒目,可惜周圍用米黃色瓷磚修葺,稀釋了歷史感。

    陽明山與都龐嶺的羣山構成了天然的巨大屏障,圍合着這個遠山中孤冷的小城。這裏遠離中央,甚至離父親所在的長沙國都是那麼的遙遠,劉買一定分外孤寂。

    舂陵侯國是劉仁時期有組織遷往南陽郡的,因此侯國的基礎設施並未受到太多破壞。這裏未來的發掘工作依然值得期待。

    有村民見我們在村中尋訪,主動過來搭訕,告訴我們説這裏曾經還有一座舂陵廟,就是現如今柏家坪小學的位置。小學如今也因為建築太過老舊而更換了地方。我問他們知不知道舂陵廟裏祭祀的是誰,他們説裏面好像有幾個菩薩……後來就被拆掉了。

    按史料推測,舂陵廟應該是光武帝劉秀為了祭祀自己的祖先——歷代舂陵侯所設。在經歷了長時間且混亂的演變之後,廟裏的神仙也被更換了幾波,只有舂陵廟的名字一直流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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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陵侯墓已無封土堆,而是一個被圍牆圈起來的方形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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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居民在舂陵侯墓邊乘涼聊天。

 那人,那山,那國:舂陵侯國與舂陵侯墓

    舂陵侯墓並不難找尋。

    一般來説,侯國的城址與墓葬都會相隔一定的距離,但不會太遠。柏家坪村的村民告訴我們,舂陵侯墓在永連公路對面的另外一個叫柏家井的村子裏。於是我們在烈日下向着舂陵侯墓的方向行進,途中幾乎要熱得暈過去。幸好一位騎摩托車的柏姓村民停了下來,詢問我們。得知我們要去找舂陵侯墓,便很熱情地搭上我們,一路飆着他那輛豪爵125摩托向遠山奔去。

    大概騎行了有十分鐘,車子停在了接近山腳的一座房子旁邊。他説這裏就是舂陵侯墓。

    我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不是封土堆,而是一個被圍牆圈起來的方形空間。柏姓村民與舂陵侯墓邊那棟房子的主人躲在陰涼處聊起了天。我們則小心翼翼地向那棟紅磚圍合建築走去。

    圍牆上有一個簡陋的小鐵門,門沒有鎖,牆上有青石碑,刻着“舂陵侯墓”四個隸書大字。這是1983年設立的舂陵侯墓省保文物碑。從外面看,圍牆裏是一片小樹林,巨大的柏樹從墓園中生長出來,在周邊平坦的地勢裏,這個地方顯得格外突出。推開小門,走進墓區,裏面果然沒有封土堆。這裏早已成為一片平地。

    一塊碎成幾段的石碑躺在荒草中,分外醒目。碑上字跡模糊,離得遠一點才能勉強看清“漢舂陵”幾個字。題款則是“大清嘉慶”以及一串早已看不清的字跡。這明顯是一塊清代嘉慶年間立的舂陵侯墓碑。後來據墓旁居住的柏姓老人説,當年他聽老人説曾經有一塊巨大的漢碑,後來被丟到了某個水塘裏不知所終。按照史書記載,舂陵侯的後人劉秀光復漢室後,對舂陵侯墓大加修繕,增加了祭祀規格。按理説,石像生以及其他墓園設施應該有很多,然而歷史過於久遠,這些遺物早已散失得不知去向。

    突然,一條黑色的小蛇被我們驚擾,飛速地離開。它讓我們想起了柳宗元的《捕蛇者説》。除了那塊殘缺的墓碑,墓區已無物可尋,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裏是第一代舂陵侯劉買的墓葬。

    劉買是定王劉發的兒子,他的哥哥劉庸繼承了長沙國的王位,而他則被封為舂陵侯。這裏雖小,卻也是他的王城,是他的世界。

    舂陵侯城址雖長期受自然和生產生活的影響和破壞,但整體保存相對較好。城址整體呈長方形,四周夯土城牆保存相對完好。東、西城牆長170米,南、北城牆長135米。城牆用土夯築而成,大約還有兩三米以上的高度,平坦的城牆上大多已被當地居民闢為菜地。

    城牆有明顯的夯層,夯層較緻密,多為灰褐土、黃褐土或紅褐土,中夾雜有少量陶片或瓦片,其中在北側城牆底部發現陶瓦層。城牆據推測應是就地取土夯築而成。考古發掘採集遺物主要有陶片和瓦片,以瓦片為多,另有少量的青磚。我們所能夠見到的,其實就是殘存的城牆和田野間的陶瓦片。遠在湖南鄉野的舂陵與河南的洛陽,本來並不相關的兩個地方,因為這些歷史信息而產生了一種聯結。元曲大家張養浩寫過“天津橋上,憑欄遙望,舂陵王氣都凋喪”(《山坡羊·洛陽懷古》)。天生感性的文學家往往為歷史興衰的必然性而浩嘆,而我們卻為此中種種奇妙的偶然性感到興奮不已。

撰文/瀟湘晨報記者常立軍

【來源:瀟湘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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