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雙腳第一次踩在喀什的土地上,但我卻稱之為故地重遊。
在白天和夜晚的夢裏,在眾多文字的描述裏,我已經來過了無數次。而每一次都會有新的啓示與發現,從未厭倦。
公元前128年,時年36歲,被扣押整整十載,已成家生子的張騫從匈奴人手中逃了出來,隨後他比幾個世紀後的一位僧人更早地經歷了穿越沙漠與戈壁的死亡之旅。他和他的隨從看到了一個繁華的城市,店鋪鱗次櫛比,路上車水馬龍。那是怎麼樣的一幕?桃花源、海市蜃樓,真切地出現在張騫的眼前。他在竹簡上寫下:有市列,王治疏勒城。疏勒城,也就是今天我踩的這片被稱為喀什的地方。而竹簡上的幾個字是關於喀什歷史最早的記載。
在隨後的幾百上千年,喀什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地方,它威嚴、端莊、優雅地經歷着自己的盛世年華。
在飛往烏魯木齊的航班上,我的腦海中混亂地浮現以上這些碎片,我企圖把它們粘合在一起,拼湊出一個輝煌的時代。
後排的孩子已經哭鬧了兩個小時,而飛機才飛行了一半的旅途。凌晨的12點,舷窗外一片黑寂,我什麼也看不到。
我將盡量避而不談任何商業古鎮所有的一切。我要談的是別的。
張騫回到大漢,對天子口述西域見聞,讓我想起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中馬可·波羅向忽必烈汗講述遠方的故事。我不知道歷史上到過喀什的馬可·波羅對喀什是什麼印象,我只知道,卡爾維諾虛構了一座座城池的故事,而張騫與他不同,張騫真的對皇帝口述過。
今天是在喀什的第三天,我作為一個遊客,貪婪呼吸着這裏的空氣。閉上眼睛感受這塞外的風、陽光和味道。一個人悠悠閒閒走走停停,當然,也只能是浮光掠影,隔着一道道門和一堵堵牆。即使我走街串巷已經頗為熟悉古城路線時,他們的生活與他們的語言一樣對我而言是陌生。
昨天晚上我出去覓食,恰好偶遇古城西門處的小學放學。一隊學生出來正大聲背誦着古詩“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勾起我這個前小學語文老師的回憶,我便坐在路邊隨處可見的鞦韆上看放學的孩子。和任何地方的孩子一樣,孩子們馬上開始玩起來。我看到一個維族小女孩給另一個女孩喂雪糕,心快要化掉,她們倆太可愛漂亮了。
一個小男孩坐在了我的身邊,幾分鐘後我問他幾年級,他一笑,兩顆門牙剛掉過,説“一年級”。於是我們閒聊起來,他問我有幾個孩子,我讓他猜,他説兩個,我問為什麼猜兩個,他説他們家裏是兩個,他和姐姐,他每天放學坐在這裏等姐姐放學。
我前天晚上也是坐在古城路邊的鞦韆上看一幫小男孩玩。他們在扔一個像糖一樣的東西,扔在地上,走過去用腳踢一下,不小心踢在我的鞦韆下,突然砰一聲,哦,原來是摔炮,一看我這裏是風水寶地,又踢過來兩個,我也站起來踢給他們。我們玩得很開心,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跑過來,我假裝很害怕,她馬上跑到男孩面前説了一串,其間還不停指指我,我忙解釋,是開玩笑的,一個男孩子跑過來大聲説“對不起”。我大聲説“沒關係,我不怕”。
我晃悠進了一個蛋糕店,啊,那個漂亮的小姑娘是店老闆娘的女兒,她的嘴唇上此時是一圈兒奶油。我買了糕點,徵得她媽媽的同意,拉着她拍了張合影。
這裏是喀什,千年之前這裏就在接待四方來客了,他們什麼樣的人沒有包容過,接納過,我們這些拿着照相機、自拍杆,戴着牛仔帽、草帽、鴨舌帽,叼着煙斗留着小鬍子、穿着短褲、長裙、揹着登山包之類種種人物,又算得了什麼?
我沒有刻意去“打卡”網紅地點。我來的目的就是把想象中的喀什切身感受一下,我感受到了,而且非常不捨。有些地方你去了只想逃離,有些地方你到了只想長廝守,喀什是後者。
喀什的女性都很美,成年的她們打扮精緻,衣着時髦,喜歡穿高跟鞋,婀娜嫵媚。我今天上午看到古城小巷裏一位老奶奶穿着一條彩色亮片連衣裙,好感動,這樣的地方配得上這樣燦爛奪目的裙子。
既然是浮光掠影,就寫這麼多吧,畢竟依然身在此山中,離開這個地方才會有更多的感受。
明天租了一輛車,自駕去塔什庫爾幹縣。頗為期待。
文/大靜靜大
編輯/韓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