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Author 花瓢白
我們天生對"發光體"沒有抵抗力。
它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璀璨的繁星，晶瑩的螢火蟲，發出輕微噼啪聲的燭火。
花燈也是其中一種。它亮着中國傳統的復古紅和暖橘黃，有些在燃上蠟燭後，畫上的車、馬、小人還會咕嚕地轉，俗稱走馬燈。
這些温馨的場景，只能在日劇或古裝片上懷念嗎？
一位叫温秋雯的紙雕設計師，正在重現這些奇幻景觀。她做了很多立體發光的裝置藝術：能拉着滿地跑的兔子燈，在沙灘上滾動的星星，身着馬卡龍色系的"少女南獅"。
温秋雯的部分作品。圖 / 受訪者提供、大鯨
在廣州生活多年，她特別喜歡跟着廣州人"逛花燈"。這個民俗帶給她莫大的靈感，2014 年，她創辦了自己的毛胚紙雕工作室。
她作品的特別之處，是主要的材料只有紙。"傳統的審美在做到極致之後，會有一種壓制性的強烈美感。"温秋雯説。
遠古動物，棲在她的博物館
温秋雯最近在忙着做一個自己的私人博物館。
打從記事起，她就對遠古動物充滿好奇，特別是在近幾百年滅絕的一些大型動物。"它們在離我們不遠的時空分享過同一片土地，如今卻了無蹤跡，有很強烈的神秘色彩。"
温秋雯覺得，這些動物跨越在真實和虛幻之間，跟神話故事有非常接近的特性，帶給她脱離日常的超現實感。
她在很多童話中也看到它們的身影，比如在《愛麗絲夢遊仙境》中已滅絕的渡渡鳥，就是一個奇幻的代表。
因此，温秋雯想用自己的手藝，為它們量身定做一個博物館。
部分動物的設計手稿。圖 / 受訪者提供
早前在國外的時候，她就經常參觀一個狩獵自然博物館。館主似乎是個爵士，他把遠古動物的標本和當代的藝術品，完美地融合在他的城堡裏。
有一個房間，整個天花板上都是貓頭鷹的頭和羽毛，但它們的"鷹眼"，被換成了玩具娃娃的眼睛。
另一個房間，藏有跟獨角獸相關的一切，有假的獨角獸頭顱，陶瓷的獨角獸雕塑，還有當代藝術家虛構的"拍到了獨角獸"的錄像。
還有一些神奇的小角落，比如在打開某個櫃門後，會發現有個小望遠鏡，湊過去可以看到動物的照片；拉開某個小抽屜，內藏有動物的毛髮，甚至糞便……
温秋雯也喜歡在工作室收藏一些奇異的小物件。
温秋雯也想給參觀者和自己，營造這樣一個奇幻有趣的空間。因此，她用花燈的骨架、白紙或牛皮紙來"復活"那些已滅絕或瀕臨滅絕的動物。
做作品之前，温秋雯都會先給動物找一個故事。
比如最近完成的作品《春眠》，主角是一隻美洲野牛，它墊在一個軟軟的枕頭上，脖子後面開出了一束三色堇花，還停駐了一隻靈動的知更鳥和熊蜂。
《春眠》的設計手稿和成品照。圖 / 受訪者提供、大鯨 三色堇繪製設計 / 花農女
"就好像是美洲野牛在做一個關於春天的美夢。花朵、鳥和蜜蜂，都預示着希望。"温秋雯説。
美洲野牛，是一種巨大的覆蓋着長長毛髮的牛，種羣曾經幾乎滅絕，又在死亡線上被拉回。她喜歡它們勇敢、堅韌，有極強的耐寒力，因此想給它一個舒服的枕頭，讓它在春天來臨的時刻，聞着花香入眠。
紙張原本的顏色，還原了動物最純粹的樣子。她特別着迷於它們亮燈的瞬間，在温柔的光影下，這些物種彷彿穿過漫長歲月，踱步歸來。
栩栩如生的紙雕，有温柔的眼神。圖 / 受訪者提供
當巨物愛好者，愛上了花燈
出自温秋雯巧手的動物，除了美，還有一個特點：巨型。
走進她藏匿於寂靜街巷的工作室，就會看見許多會發光的"巨獸"，威懾着整個空間。
她的燕子，就像宮崎駿動畫中可以騎着飛的精靈，一個人都未必能環抱；她的南獅，高達 2.4 米，爬梯子才能摸到它的頭；她還有一隻站着的飛蛾，比人還高，披着一張巨大的斗篷。
温秋雯把自己稱為巨物愛好者。"這種巨大的動物出現在面前時，我能感受到人這個個體的渺小，以及我在世界的位置。"
這個羣體在豆瓣上也被稱為 BDO 症候羣，他們對巨大沉默物體（BDO：Big Dumb Object）有很強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包括但不限於未來主義的巨型建築、未知文明及巨獸。
她還因此一直在考自由潛的執照，因為想在學會之後，可以跟巨型的鯨魚一起游泳。
温秋雯想，這種喜好也可能是源於恐懼，但這種恐懼本身，也是讓她覺得心潮澎湃的一個點。
不過，做巨型的紙雕花燈，會有一個麻煩：在細節處會很耗精力。最難做的是猛獁象，它身上密密麻麻的長毛都需要手工一道道剪，靠一個人是剪不完的。
温秋雯沒辦法，只能在春節回家時，動員爸媽和家裏的親戚一起，剪了一大箱子的毛。
重複勞作，對很多人來説是艱苦的事，因為要有對抗無聊的毅力。但温秋雯有非一般的耐磨性子，也很懂得與孤獨相處，"我可以一直一直做。"
相較之下，温秋雯覺得最具挑戰性的難題，是做出傳神的眼睛。她不想完全還原動物的真實模樣，會根據自己的想法重新設計，讓動物帶有一個眼神或是一種氣質。
而且，她會着力於依靠紙的疊加和鏤空，讓眼睛在亮燈和不亮燈時，呈現出兩個效果。"不亮燈時，會是一個平靜的眼神；亮燈之後，眼神會變得温柔，表達一些微妙的情緒。"
"摺紙是數學問題，但紙雕是自由的"
3 月 3 號是世界野生動植物日，但很少人會記得。今年，央視新聞整理了一個"全球已滅絕野生動物盤點"，人們才驚覺，這個悲傷的名單越來越長了。
因此，用傳統的紙雕手藝，再造遺失之物，是温秋雯一直渴望完成之事。
為了讓大型的紙雕不易垮，温秋雯特地去過福州，向做龍頭的老手藝人鄭祥霖師傅拜師，學習用竹篾編制骨架。
後來，她又親自跑到花燈工廠，跟師傅溝通怎樣燒焊鐵架子。
她喜歡清代詩人評論魚燈時説的"行過溪橋光照水，雙雙鱗影誤真魚"，想要將這種非遺文化再創作。
她常常能從傳統文化中看到獨特的美。早前，她在佛山祖廟看見一個竹子扎的南獅頭，覺得很有"建築的美感"。
這隻高 2.5 米，寬 3 米的南獅，安居在梅州古民居。
圖 / 受訪者提供
温秋雯相信，不一樣的年輕人，對文化會有不一樣的傳承。温秋雯在大學上的是油畫專業，但如今她用簡單的紙張，製作她最想看見的遠古動物，表達出她更喜歡的東方美學。
雖説紙張比較脆弱，但温秋雯從沒想過要換別的材質。"我覺得沒必要找一個無堅不摧的材料，就像用宣紙作畫的人，他們為什麼不找一個無堅不摧的材料來畫呢？我做紙雕，就是因為喜歡紙。"
而且，紙雕也不是像温室花朵一樣，只能停駐在家室或博物館。它也可以跟着詩人和探險家流浪。
温秋雯用紙雕代替篝火，與朋友一起露營。圖 / 受訪者提供、大鯨
温秋雯很享受做紙雕時那個世界，只有沙沙作響的剪紙聲陪伴她。這是一種治癒又舒服的聲音，會讓心靈沉浸在巨大又空靈的寂靜中。
她説，不會摺紙的人，不一定就不能做紙雕。"摺紙是個數學問題。但紙雕是自由的。"
如果手殘黨想學做一款簡單的小紙雕來治癒自己，這位藝術家會推薦什麼？
"一個可以玩過家家的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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