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敦敏:遙山幹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是吊曹雪芹嗎?

賞讀敦敏《西郊同人遊眺兼有所吊》:秋色召人上古墩,清磬一聲黃葉村

“秋色召人上古墩,西風瑟瑟敞平原。

遙山千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

野水漁航聞弄笛,竹籬茅肆坐開樽。

小園忍淚重回首,斜日荒煙冷墓門。”清朝愛新覺羅.敦敏《西郊同人遊眺兼有所吊》

愛新覺羅敦敏:遙山幹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是吊曹雪芹嗎?

之所以選讀這首詩,是因為這首詩有其本身的俊逸深沉。有時候我想,清朝的詩人或者讀書人不乏好的才情和筆致,只可惜這不是個倡導流行詩的時代。貴如皇族後裔,愛新覺羅的子孫,敦敏的詩並沒有廣泛流傳,而能夠讓他的詩重見天日的,是曹雪芹的粉絲和紅迷,他們幾乎能找到的關於曹雪芹的蛛絲馬跡全不放過,然後敦敏敦誠兄弟的詩,才被從故紙堆裏刨了出來。

但我喜歡敦敏敦誠的詩,緣起是因為曹雪芹,但最終還是他們的詩,自有魅力。

“秋色召人上古墩,西風瑟瑟敞平原。”

這是秋高氣爽的旅遊,旅遊景點是北京的西郊。所謂秋色召人,這有別特意訪友和辦事,非關病酒,不是悲秋,只為京城裏侷促壓抑,要的是秋好登高。那麼古墩是些什麼建築?是那些散落在西山上的烽火台。烽火台作為古戍之遺址,在清朝已經徹底喪失了防禦功能,因為清朝疆域更大,曾經的邊地己經納入懷中,明朝或者明之前的峯火古戍都荒棄了,雜草塵土堆積,現在成了古墩高台,讓人有登臨的快感。

而在此高望,是現在每個山頭的制高點上,山和山之間有廣袤的谷底和平原。秋風吹過,可以看見是從山口進入平原,天曠田低,壯闊無比。

愛新覺羅敦敏:遙山幹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是吊曹雪芹嗎?

“遙山千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

那麼視線遠放,那田園盡頭,遠山峯巒疊嶂,雲氣籠罩山頭,古詩云,白雲深處有人家,那麼秋山每條歷歷的山路,也是通往人家吧。

但敦敏的落眼點,在羣山和平原之間一個小小村落,那有一聲佛鐘敲過,一聲佛磬清越,從黃葉繚繞的村落傳出。

實際西山多紅葉,就是現在遊歷西山,也很少看到成片的銀杏林,倒是槭樹,烏桕,楓樹多,在金秋呈現不同的紅。那麼敦敏何以這裏要點出黃葉村?

一,在他所佔據的地方,的確可以看到黃葉繚繞村落,並有佛寺鐘聲。那麼在敦敏時代,還有一個詩人描寫過西山黃葉,那就是鄭板橋。”西山肯結萬山綠,吹破濃雲作冷煙。匹馬徑尋黃葉寺,雨晴稻熟早秋天。”《遊香山卧佛寺訪青崖和尚》那麼這個卧佛寺是有兩棵千年銀杏,深秋時節,其樹冠金黃碩大,鮮明醒目。

敦敏看到的,恰好就是藏着巨大銀杏樹下的古寺廟和相關村落。

二,這個地方,並非是卧佛寺,而是真正有黃葉的村落,因為黃葉在秋天特別醒目,所以這個村子被敦誠敦敏叫做黃葉村,這個村有小小的佛堂或者道觀。山野之趣十足。

三,這個地方,就叫黃葉村,和葉子黃不黃沒有關係。

敦敏在此時點出了黃葉村,因為他和兄弟敦誠有一位共同的朋友,曹雪芹就住在,曾經住在這裏。當然在他的遠眺下,不得不感染於那古廟裏傳來的一聲磬響。

愛新覺羅敦敏:遙山幹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是吊曹雪芹嗎?

他的兄弟敦誠在數年前曾經寫給曹雪芹一首詩。

“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

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敦誠的《寄懷曹雪芹(霑)》

作為兩個都特別喜歡詩詞的兄弟,這兩兄弟一直和曹雪芹有交集,而且這兩兄弟也經常一起遊歷,那麼這首弟弟的詩,有大概率的做哥哥的是看到過的。黃葉村應該不算是一種巧合,而是指的他們的朋友曹雪芹所居住的地方,是兄弟倆都共同認可的一個地名。或者這個村落叫做黃葉村,又或者這個黃葉縈繞的村落,就是曹雪芹的代指。

但顯然此時的敦敏的同行客人中並沒有曹雪芹。如果有,以他們兄弟晚生曹雪芹十幾年到二十來年,這首詩的標題會寫《與芹圃同遊》或者《與芹溪》等。

而且敦敏此時彷彿也不急着去找曹雪芹,他們曾經數次都訪問過曹雪芹,而有時他竟然不在。

愛新覺羅敦敏:遙山幹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是吊曹雪芹嗎?

“野水漁航聞弄笛,竹籬茅肆坐開樽。”

這句話我看了很久。因為上一局落腳在黃葉村,實際這句話是對進入黃葉村的細緻描寫。由遠及近而後深入。如果説之前的四句都是遠眺,但近距離的描寫,是走近走到村落裏來,是從俯瞰轉為平視。

在山谷和平原之間的河流溝渠,有漁夫駕船,有山人野笛,這已經是很近的接觸了。而到黃昏時,他們就近在黃葉村裏找了一個農家小店,喝酒解困乏。

愛新覺羅敦敏:遙山幹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是吊曹雪芹嗎?

”小園忍淚重回首,斜日荒煙冷墓門。”

這才是重點,雖然敦敏不以訪人為目的,但很明顯他此次最重要的目的,還是拜訪曹雪芹的故地。雖然同行的人未必清楚,只是跟着他隨行而來。但是“兼有所吊”是什麼意思?

第一種意思是在心裏悼念。知道這個人這件事,不拘哪裏的水和酒,盡心一酹。

第二種意思是,我是出來遊玩的,但是還是要拜祭一下。

那麼敦敏此時看到了什麼?兩個景緻,一個是小園,一個是墓地。那麼證明他在黃葉村是做了兩件事的,去拜訪一個故去的人,去到他的墳上。

那麼西郊,黃葉村,和敦敏敦誠有最大關聯的就是住在黃葉村的曹雪芹。但此時他並未同行。而他極有可能就是敦敏所要吊的人。

他住的園子荒蕪了,他的墓碑在夕陽裏。

而且這是曹雪芹故去之後的至少一年以上,人生蒼涼寂寞取代了突聞噩耗的那種震驚。但是每年的春月秋風,他最想的還是那個和他們兄弟有十多年交情的曹雪芹。

他知道曹雪芹不在,但還是來了。他看起來悠閒,不是悲秋,不關病酒,但還是以登高望遠之名迢迢來訪,這次不會再有訪人不得的焦慮,因為曹雪芹不在,卻永恆在,他長眠在荒山綠草之間,等待故人踏馬前來。

愛新覺羅敦敏:遙山幹迭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是吊曹雪芹嗎?

所以我認為這首詩是吊曹雪芹的,而且是一個朋友知己的吊法,不定在清明,不定在某個特殊的日子,只是因為秋天這麼好,好到讓我的心和身慢慢走向你。

這裏的情懷看似淡然卻深重。有一首現代詩和這種心態符合。那是戴望舒寫的《蕭紅墓口占》

“走六小時寂寞的長途,

到你頭邊放一束紅山茶,

我等待着,長夜漫漫,

你卻卧聽着海濤閒話。”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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