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淺談《紅樓夢》增刪者對故事構架的重大調整

由 烏雅竹雨 發佈於 休閒

《紅樓夢》開篇楔子説:“(空空道人)改《石頭記》為《情僧錄》。至吳玉峯題曰《紅樓夢》。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鑑》。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閲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這段文字説的很明確,最早由空空道人抄錄《石頭記》問世傳奇,並且把《石頭記》更名為《情僧錄》。後來一個叫“吳玉峯”的看了《石頭記》,也很可能對書進行了增刪修改,如果只是給改個書名而對增刪內容沒什麼貢獻,楔子文就不會提到他了,然後他把書名改為《紅樓夢》。一個山東魯地叫“孔梅溪”的很可能也增刪了本書,然後把書名改為《風月寶鑑》。最後一個叫“曹雪芹”的“於悼紅軒中,披閲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紅樓夢》這部書是經過前後多人增刪修改的,只是最後的增刪者“曹雪芹”貢獻最大。“空空道人”、“吳玉峯”、“孔梅溪”在任何文獻中都找不到真名是誰,也就是説他們都是化名,那麼“曹雪芹”也應該是化名。這不是因為那時候寫小説不入流,文人們不願署真名,而是因為這本書干涉了朝政,不但這些參與創作的人都用化名,參與批書的“脂硯齋”、“畸笏叟”、“綺園”、“梅溪”、“松齋”等人也都是化名。
而胡適在考證時不但認為《紅樓夢》只是“曹雪芹”一個人創作的,而且還認為“曹雪芹”是真名。他在《紅樓夢考證》一書中説:“其實做《紅樓夢》的考證,儘可以不用那種附會的法子。我們只須根據可靠的版本與可靠的材料,考定這書的著者究竟是誰,著者的事蹟家世,著書的時代,這書曾有何種不同的本子,這些本子的來歷如何。這些問題乃是《紅樓夢》考證的正當範圍。我們先從‘著者’一個問題下手。......大概‘石頭’與空空道人等名目都是曹雪芹假託的緣起,故當時的人多認這書是曹雪芹做的。”胡適在學術上提倡“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治學方法,可是他自己卻不堅持這種方法和原則。他説“當時的人多認這書是曹雪芹做的”,這不符合事實。最具代表性的是通行本《紅樓夢》的編輯出版人程偉元在出版序言中説:“紅樓夢小説,本名石頭記,作者相傳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書內記雪芹曹先生刪改數過。”程偉元是乾隆年間人,又是《紅樓夢》的整理出版人,他的話肯定要比胡適權威。程偉元認為“作者相傳不一”,肯定是當時存在多個作者説,“曹雪芹”作者説只是其中一個觀點,並未成為壓倒多數的觀點,更休提什麼定論。而且程偉元也認為“曹雪芹”只是增刪者,這跟《紅樓夢》楔子文的説法是一致的。我們是相信《紅樓夢》文本和程偉元的説法,還是相信胡適沒有任何證據的牽強附會的説法?毋庸置疑,《紅樓夢》文本和程偉元的説法要比胡適可靠得多。後來的一些研究者比如俞平伯等人,跟着贊成胡適的觀點。上世紀中期某偉人在《紅樓夢》研究上為了鼓勵“小人物”對舊知識分子的批判,部分肯定了胡適的觀點,使得胡適紅學成為統治性的觀點,至今依然誤導着廣大讀者。
《紅樓夢》是前後多人蔘與創作增刪的,不但有《紅樓夢》楔子文白紙黑字明示,其實從文本的時空錯亂、人物年齡的混亂、故事場景的矛盾,再參照其他抄本完全可以推斷《紅樓夢》是前後多人蔘與創作。我們吳氏紅學研究員呂海東發佈了兩篇文章:《從兩次鬧學堂管窺<紅樓夢>的增刪過程》、《從文本對比再探<紅樓夢>的增刪過程》。他以紮實嚴謹的研究證明《紅樓夢》是多人蔘與增刪。在早期本子中,作者設計賈府是在金陵,這也符合《紅樓夢》又名《金陵十二釵》。而我們現在看到的甲戌等抄本應該是最後的定本,雖然增刪者依然沒有增刪完,但是在故事構架上基本定型了,那就是賈家居住在北方,金陵老宅有人看守。
(王熙鳳)
在早期本子中不但賈家在金陵,賈赦、賈璉一家還是寧府人。這一點在後來的抄本中留下了增刪的破綻。第61回“投鼠忌器寶玉瞞髒判冤決獄平兒行權”,鳳姐兒道:“雖如此説,但寶玉為人不管青紅皂白愛兜攬事情。別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擱不住人兩句好話,給他個炭簍子戴上,什麼事他不應承。咱們若信了,將來若大事也如此,如何治人……”平兒道:“何苦來操這心!‘得放手時須放手’,什麼大不了的事,樂得不施恩呢。依我説,縱在這屋裏操上一百分的心,終久咱們是那邊屋裏去的……”平兒勸鳳姐,“縱在這屋裏操上一百分的心,終久咱們是那邊屋裏去的”,這屋指的是榮府,那屋指的是寧府。可見賈赦一家本來是寧府人,賈璉和王熙鳳是到榮府幫賈政和王夫人理家的,他們遲早會回寧府的。看明白了這些,就會明白賈蓉為啥是鳳姐的正經的侄兒了,同時也是賈璉被稱為璉二爺的真正原因。我們吳氏紅學研究員瀟湘夜雨的文章《賈璉被稱為璉二爺的真正原因》論述了這個問題。
捨棄後28回,重新創作後40回,也是創作集團的重大調整。遺民集團對戎羌和流寇有仇恨心理,在原稿中有露骨的描寫。後來看到形勢起了變化,為便於流傳,刪去一些內容,把有的內容充實到前80回和後40回中;並且用更加隱蔽的語言,刪去一些刺眼的礙語,以120回面世。只要用心琢磨就不難看出調整痕跡。一些不動腦筋的紅迷攻擊網傳的“吳氏石頭記”後28回是當代人偽造的,一些紅學家比如張慶善等人也説“吳氏石頭記”後28回是當代人寫的續書,利用了他人的探軼成果。其實像張慶善這些紅學家根本就沒仔細研究過網傳“吳氏石頭記”後28回,只因這樣的結局顛覆了他們堅持的胡適紅學觀點,擔心他們建立在沙灘上的紅學大廈轟然倒塌,他們就拋棄了學術精神拼命維護自己觀點,口出惡言詆譭“吳氏石頭記”後28回。如果“吳氏石頭記”後28回是當代人根據前80回線索和前人的探軼成果寫的,賈家在北方是常識問題,為啥卻寫賈家在金陵?王熙鳳是榮府人,為啥卻寫成寧府人?這豈不是故意露出編造的低級破綻嗎?
通過呂海東的梳理可以清晰看出,作者本來一開始寫的是南方,後來增刪者覺得不妥,就把甄家留在南方,把賈家移到北方。而把賈家移到北方需要把書中涉及到的南方情景進行調整,可是增刪者沒來得及做這個工作,或者説是忽視了,造成了紅學界賈家南北之爭至今不休。其實增刪者把賈家移到北方是對故事重新進行了構架,一開始把賈家設計在金陵來隱寫明末清初的故事顯得格局小,也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寫的只是南明的時代背景。把賈家移到北方後,就明顯形成了南北兩京設計,增加了明末因素,而不只是南明。這種調整進一步強化了反思明亡原因。於是我們看到了第二回賈雨村和甄士隱談論的時間起點:“近日之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這就是《紅樓夢》多次提到的“末世”的起點。唐伯虎生於明憲宗成化六年,卒於明世宗嘉靖三年。祝枝山生於明英宗天順五年,卒於明世宗嘉靖六年。賈雨村説的“近日”有多近?就是唐伯虎、祝枝山晚年生活的嘉靖朝。《紅樓夢》中有一個好修道的人物“賈敬”,諧音正是同樣好修道的“嘉靖”。這不是巧合,而是作者有意為之。
《紅樓夢》作者把明朝末世的開始定在嘉靖朝,在書中通過批書人的批語也向我們做了提示。在第二回冷子興説:“寧公死後,賈代化襲了官,也養了兩個兒子。長名賈敷,至八九歲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賈敬襲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愛燒丹鍊汞,餘者一概不在心上。”在這裏甲戌本批語:“亦是大族末世常有之事。嘆嘆!”蒙府本批語:“偏先從好神仙的苦處説來。”如果“末世”指一個家族,賈敬是賈家第三代,不是賈家末世子孫,何來“末世”一説?因此,《紅樓夢》裏的“末世”是指朝代末期,賈家隱喻皇族、國家。
關於明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衰敗的,自明亡之後一直爭論不休。很多史學家認為明朝的衰敗從萬曆朝開始,而《紅樓夢》作者的觀點很特別,認為明朝的衰敗是從嘉靖“壬寅宮變”後,從此迷戀修道不上朝開始的。《紅樓夢》第五回秦可卿判詞:“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紅樓夢曲·好事終》:“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箕裘”是指先輩的事業。判詞和曲子都把賈家的衰敗歸咎於賈敬。在此處批書人感慨道:“深意他人不解。”“深意”就是隱喻,從《紅樓夢》誕生到現在三百年,能理解作者深意的人並不多。
從有關史料可知,嘉靖帝前期力革前朝時弊,集異納諫,勤於政務,打擊權臣和封建地主貴族勢力,大赦天下,誅殺佞臣,任用賢臣,整頓朝綱,總攬內外大政,裁抑司禮監的權力,撤廢鎮守太監,嚴肅監察制度,中央集權得到復興和加強,使朝政為之一新。在經濟上嚴革貪贓枉法,勘查皇莊和勳戚莊園,還地於民,鼓勵耕織,重新整頓賦役,賑濟災荒,減輕租銀,體恤民情,治理水災,極大地緩解了激烈的社會矛盾。在軍事上整頓團營,守兵東南,征剿倭寇,清除外患,整頓邊防。在文化上改革科舉之弊,文化和科技空前繁榮。“天下翕然稱治”。然而“壬寅宮變”後,嘉靖開始不上朝,而且迷信方士,煉丹修道,好長生不老之術。大興土木,虛耗國庫,任用奸臣嚴嵩專國二十年,吏治敗壞,殘害忠良,邊事廢弛。大禮議之爭造成“禮崩樂壞”,明朝的黨爭之風也由此開始。真是“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
《紅樓夢》作者把明朝衰敗的開始時間定位在嘉靖朝,這與明末清初史學家談遷的觀點不謀而合。談遷在私修史書《國榷》中對嘉靖評價道:“吏治繁偽,兵政窳惰,民力虛耗,亦由是始。”《紅樓夢》作者不愧為大史學家,他是站在中國歷史朝代治亂興衰循環規律的高度,來看一個朝代在整個歷史進程中的走勢,這與當今史學家把明孝宗朱佑樘“弘治中興”,視為中華帝國曆史上第三次盛世頂點驚人的一致。而從明孝宗朱佑樘的侄子朱厚熜開始,不但明朝開始走向衰落,中華帝國也開始步入衰落的歷史週期。
儘管《紅樓夢》最後的增刪者調整了故事構架,把賈家移到了北方,但是賈家的生活習慣和對一些景物的描寫很明顯帶有南方獨有的因素。我原先以為作者是不熟悉北方生活的南方人,在描寫北方生活時難免會露出破綻。經過呂海東的研究梳理,我明白了增刪者尚未對一些情節進行修改就去世了,這應該是造成一些漏洞的主要原因。第22回有一條批語:“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嘆嘆!丁亥夏,畸笏叟。”也印證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