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黃河入海流:你可知道每年造出多少土地?

由 聞人海瑤 發佈於 休閒

中國之聲特別策劃《黃河人家》,講述沿岸人民與母親河相依相守的故事,記錄他們在時代變遷中,與黃河的和諧共生。請聽第九篇——《滄海桑田的河》。

九曲黃河縱橫萬里,在山東省綿延628公里,奔騰入海。

自黃土高原起,黃河一路裹挾着泥沙向大海奔流,泥沙堵塞河道,河牀不斷抬高,淤積、擺動、出汊、改道。歷史上,黃河下游有記載的決堤1500多次,如同巨龍擺尾一般,黃河入海口經歷了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的大擺動。1976年5月21日,黃河尾閭人工改道清水溝流路,滾滾黃河水從此穩定地向着東營黃河口鎮的出海口進發,注入渤海。‍

黃河入海,涇渭分明

黃河攜帶的大量泥沙在渤海凹陷處沉積,形成沖積平原,“山東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已經建立,勝利油田300多處生產設施退出核心區,永久保護黃河三角洲原始自然風貌和獨特的物種資源。

黃河在東營入海,形成濕地系統和壯美景觀

東方白鸛在黃河口築巢棲息(攝影:東營廣播電視台楊斌)

山東東營,黃河口生態旅遊區。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東方白鸛將鳥巢築在高高的電線杆上,每年秋季,它們成羣結隊南下在這裏休憩、覓食、補給,為越冬的長途跋涉儲備養分。

黃河與渤海的交匯處,黃河所攜帶的泥沙每年為東營創造出大約30平方公里的土地。從黃河口向上遊行駛二三十公里,天高水闊,大地平坦,比稻田荷塘稍高一些的是檉柳、紅柳,比柳樹更高的,是孤島採油廠紅藍相間的採油井。

勝利油田孤島採油廠油井

孤島採油廠,曾是勝利油田年產量最高的採油廠,尚廷奎、尚海防父子倆在黃河南岸採油隊工作了幾十年,熟悉每一座油井的方位,也摸熟了這一帶黃河的脾氣。每年“七下八上”主汛期,在險工段巡河護河,保證河水不會大範圍漫灘,是油田工作的重中之重。

尚海防:這邊基本上是咱們的險工段了,14公里險工段。

尚廷奎:黃河下游所謂的險工這是最險的一個地方,從那邊水過來直接碰這個壩。

尚海防:今年前期調水的時候,水量應該是近幾年來洪峯最大的一次。但是調水它是可控的,汛期有些時候是不可控的。

黃河下游險工段

在下游最後一座浮橋附近,黃河走了一個直角彎。汛期裏,水流湍急。

工作人員:這水得往下退了四五米了,二層台子都出來了……

尚廷奎:76年新改道改過來的,改道之前,這個地方沒有河。

尚海防:它就是黃河最末端的一些枝杈……

總枱央廣記者在黃河邊採訪尚廷奎和尚海防(攝影:李超君)

穿上救生衣,戴好安全帽,尚海防小心翼翼走近已經提前加高加固的河堤,觀察水位監控杆的變化。

記者:那是看水位高低的嗎?

尚海防:現在看不出來了,它這個高度不是水位的高度,得根據海平 面高度計算,底下減多少再加多少……

遠古時代,河與海的交鋒催生大量的浮游生物,經過地殼運動生成豐富的石油和天然氣。1961年,華北地區第一口見油井“華八井”出油,標誌着勝利油田的發現。此後,數以萬計的石油工人從大慶、玉門等地彙集到東營。

井在景中

尚廷奎老家在墾利縣尚莊村,1974年來到孤島採油廠採油六連,這一年,4歲的尚海防也跟着父母來到採油隊,住在防潮堤下的“乾打壘”簡易房裏。那時候,渤海灘塗距離採油隊近在咫尺,漲潮時海水能湧到房前。

尚海防:我跟我媽來的時候是我老家一個爺爺推小推車,把我們推過來的。

記者:從老家過來,來到這第一印象是什麼?

尚海防母親:真不如老家的村子,四五口人住那小房子。

尚海防:用油氈紙再用蘆葦紮起來以後蓋的房子,有時候到鑽井隊要點鑽桿作為柱子支撐起來。

尚海防母親:不管咋着,帶着孩子一家人在一塊。

尚廷奎、尚海防父子倆在七十年代住所旁(攝影:勝利油田孤島採油廠李超君)

改道第一年,數萬人抗洪搶險

保大壩、保油田

70年代,黃河尾閭擺動依舊頻繁。為了給油田生產和黃河三角洲建設提供穩定的環境,1976年5月,黃河人為改道清水溝流路入海。然而在當年8月,黃河下游就發生了大洪水,新築的河堤、油井岌岌可危。

尚廷奎:搶黃河大壩,做飯就在野地裏刨個坑,支個大鍋。雨天天下,水連天天連水,民工做飯的鍋漂的滿地都是。那時候咱們國家還缺油,還得保油田的十幾口油井。水已經到井邊上了,搶井的時候,家屬去裝沙袋子,我們就扛,那真是拼命保住。

黃河攜帶的泥沙在黃河口源源不斷塑造出新生的土地(攝影:東營廣播電視台楊斌)

洪水退去,大壩保住了,油田也保住了。此後,黃河水流過清水溝,為油田周邊的大片鹽鹼荒灘帶來生機。油田組織職工家屬開荒種稻,把鹽鹼灘變成良田。

尚海防母親:有水就好多了,打的稻子挺好,一個人得一萬多斤吧,打的稻子一車車往這邊拉。

尚廷奎:這邊專門有個管理站。

尚海防母親:打好了,曬乾了,送過去。

黃河三角洲,荒灘變良田(攝影:東營廣播電視台楊斌)

1986年,尚海防在黃河兩岸輾轉六個學校讀完中學後,進入採油廠工作。夏天要防洪,冬天要防凌汛,始終圍着黃河轉。直到有一天,黃河,斷流了。

1997年,黃河更是出現了最為嚴重的一次斷流,從河南開封到入海口,斷流226天。水庫的蓄水日漸見底,所有人都慌了。

尚海防:洗衣服有時候偷着用一部分生活用水洗洗,有的就自己弄點漂白粉沉澱一下,然後洗洗衣服。最早的時候澡堂大傢伙還去洗澡,到200多天的時候,洗澡都沒有人去的,洗了還不如不洗,越洗越髒。

人的困境尚且能夠克服,動植物遭遇的卻是滅頂之災。七十年代一掛網就能撈上滿滿一兜的黃河魛魚,瀕臨絕跡,黃河河口三角洲一度萎縮了七八千畝。

俯瞰黃河東營段‍

1998年1月,163位兩院院士聯名簽署倡議書,呼籲“行動起來,拯救黃河”。年底,《黃河水量調度管理辦法》出台,國家授權黃河水利委員會統一調度黃河水量。1999年至今,黃河干流再沒有斷流。黃河之水去復來,油田的生產方式也在悄然變化。

尚海防:八九十年代以前,那時候只要打出油來什麼事都得給讓路。咱們那個注水井,原來的時候是注黃河水,那時候取黃河水都沒有計量,這邊用着黃河水,那邊廢液之類的還得排放。現在我們原油是直接輸到孤島那邊,今年油田也準備下決心油不往那邊輸了,因為這條跨黃河管線危險性太大。

孤島鎮朝陽三區,尚海防、張會平夫妻倆住在父母的隔壁單元,張會平已經從採油廠退休,每天早飯過後,她會去給老人準備午餐。

尚海防:我們家老爺子每天早晨到植物園去轉一趟。

記者:今天給他們做些啥?

尚海防母親:豆角、絲瓜、肉、雞蛋。

張會平:一般都是三四個菜……

2020年,黃河魛魚重現黃河口

黃河魛魚重新出現,這條新聞在東營人的手機上刷了屏。有了黃河水源源不斷的滋養,不僅是魛魚歸來,整個黃河口的生態環境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張會平:你看兩邊現在是變成藕池了,以前的時候是種棉花、種玉米,水庫那裏到了冬天你還能看見野鴨子,還有天鵝,還有水鳥,環境真是很好。

越來越多的珍稀野生動物在黃河口濕地棲息(攝影:東營廣播電視台楊斌)

尚海防家中一直襬放着兒子小時候的玩具——一架戰鬥機模型。兒子沒有選擇做“油三代”,大學畢業後當了兵。喝着黃河水長大、流淌着石油工人的基因,夫妻倆相信遠方的兒子終將頂天立地,而他們,始終留戀着腳下這方土地、這條河。

張會平:黃河水一來都有靈氣了,樹也活了,草也肥了,也有魚了,也有鳥了,各個方面都好了。

尚海防:黃河初期的時候像一匹不受馴服的野馬,現在馴服了以後,它是像一個特別能包容的母親。

尚海防一家人

記者手記

我是記者章成霞,採訪之前聽説在黃河口如果乘船或者乘直升機,可以看到大片新生的土地像手掌一樣伸向大海,如果天氣、潮汐情況理想,還能夠看到雄渾的黃河和碧藍的大海“黃藍交匯”的壯觀景象。很可惜趕上雨天,這次採訪沒有能夠目睹黃河口滄海桑田的奇觀。

黃河入海口,“黃藍交匯”奇觀(攝影:東營廣播電視台楊斌)

我問尚海防,沒想到守着黃河口半輩子的他竟然也未曾走到黃河的最終點。我想,對他們來説,這一片土地不是每年數十萬遊客趕來打卡的5A級旅遊景區,只是自己賴以生存發展的家園。數十年裏,黃河在變,油田在變,生活,也在一天天改變。如果説老一輩油田人曾經對黃河愛恨交加,那麼如今,歲歲安瀾的黃河、如詩如畫的家園、安穩幸福的日子,足以讓尚海防一家把對黃河的愛,長長久久地延續下去。

尚海防一家人在油田(攝影:勝利油田孤島採油廠李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