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春節期間我在廣東。剛過完春節,我找了個機會去了一趟澳門。這次我去澳門,不是像大多數人那樣去賭場、去購物,而是有特殊使命——去找尋高祖父在澳門的足跡,換句話來説就是尋根。
我所説的“高祖父”,就是我爺爺的姥爺,他是個澳門人。這表明,除了媽媽給我的中國血統之外,爸爸那邊也有一點點中國血統!關於我們是如何發現高祖父是澳門人,之前有一篇公眾號詳細地講述了我的尼克叔叔的驚奇發現,在此我就不多説了。
四年前,尼克叔叔在研究家族史的時候,發現他和我爸的太爺爺(他奶奶的爸爸)曾經是羅馬耶穌會的教士。叔叔在查閲了梵蒂岡的檔案後,發現他在出生地一欄中填寫的是“澳門”。於是尼克叔叔就與澳門歷史學家Tereza Sena取得了聯繫,查詢Crescentius(我高祖父的拉丁文名)的事情。
幸運的是,Tereza當時正在做澳門精英階層的研究,並涉及到了我的高祖父,他在澳門的名字為Joan dos Remedios,血統為澳門和葡萄牙混血。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知曉我的英國血統中還摻入了澳門人的基因讓我非常興奮,並一直想到澳門親自與Tereza Sena聊聊,也順便看看祖輩家的大房子。
於是,我與Tereza取得了聯繫,説好2月7號上午11點半在澳門的葡文書局見面。我的澳門尋根一日遊就成行了!
早上,我乘坐南頭開往珠海的城際輕軌,50多分鐘後就抵達了珠海站。通往澳門的拱北口岸就在火車站旁邊,走路不到五分鐘。從這裏,我用了45分鐘辦好出入境手續,並在澳門那邊換了200人民幣的澳門幣。我打了個出租車,從拱北口岸到澳門老區的中心,用時15分鐘,花費60澳門幣(50多人民幣)。到了澳門市中心,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到約定的11點半,我就逛了逛當地的著名景點——聖多明哥教堂和大三巴牌坊。
澳門歷史城區的街道多為歐式建築,新年假期剛剛結束,街上還掛着紅燈籠,西式建築和中國紅燈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澳門是一個東西方交匯的地方,幾百年裏是歐洲人到中國的必經之地。於是我在最有名的大三巴牌坊停了下來,買了一杯咖啡,坐下來欣賞文化遺產。
11點半,我按時到達葡文書局,與Tereza博士會面很輕鬆愉快。她非常熱情,開着車帶我轉了轉澳門,當然最重要的是去參觀我們dos Remedios家族的大房子。
我和我的家族史的研究員Tereza。
我們一路開車一路聊,車開到了山坡上,很快便到達了Remedios家的大房子的所在地。
在1999年前,我們祖輩的這座大房子是由Remedios家族的人運行的酒店,名叫Hotel Bela Vista (直譯為“好風景酒店”),曾是澳門最有名的老酒店。Tereza在澳門定居30年,她説她以前經常到這家酒店享用午餐和晚餐,而且經常能見到熟人。
1999年,澳門迴歸祖國,酒店便停止運營,成為了葡萄牙駐澳門領事大臣的官邸。實際上這個房子並不是我高祖父的,而是他的富商小舅舅的。值得慶幸的是,Tereza與葡萄牙駐澳門領事大臣是朋友,並允許我們到院子裏轉一轉。
我們站在房後的平台上可以欣賞整個澳門的風景,水對面就是著名的賭場。站在這裏,可以想象19世紀的場景,在沒有填海工程時,陸地要比今天少得多,大大小小的貨船進進出出,雖然沒有今天這樣瘋狂的賭場,但呈現着另一種繁華。
看完房子後,我們回到了車裏,Tereza從包裏翻出了一本文件夾,裏面全是關於dos Remedios的研究資料!她指着家譜給我講述了我的家族史。昨天我還對高祖父知之甚少,而今天我卻彷彿與他進行了面對面的交談。
最令我感興趣的是高祖父的爺爺。他父母雙方都是中國人,而他自己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擁有數十艘船,經營航運。在他發財致富後,進入了上層社會,因為在當時的澳門,上流人士普遍為天主教徒,所以他也跟隨了此傳統,接受了洗禮,並拋棄了自己的中文名,改為葡語的Antonio dos Remedios。在Tereza看來,他的妻子應該是個中國和葡萄牙的混血。他們生了16個孩子,第四個男孩便是我高祖父的爸爸。在1820年,因受到了法國革命的影響,葡萄牙正處於革命之中,澳門也感受到了它的波及,Antonio在這一時期當選為政府官員,並與其他精英領導了這場革命!沒想到,我們家也流淌着革命者的血啊!
我問Tereza,我的高祖父家境這麼好,為什麼要成為教士滿世界跑呢?她認為是因為Joan dos Remedios的父親英年早逝,把他養大的那位舅舅是一名教士,對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在聖若瑟修院接受了天主教教育,並在19歲的時候前往羅馬,成為耶穌會的一員,拉丁文名為Crescentius。
耶穌會是非常注重學術的修道會,Joan dos Remedios學會了5種語言,並在意大利和西班牙取得了神學和哲學的博士學位。但奇怪的是,14年後,他在西班牙因為與耶穌會的思想產生衝突而辭去了教職,改信英國新教。到了英國,他試圖成為坎特佈雷大主教但是被拒,經過多次懇求才落了個牧師的職務,很有可能是因為他以前為天主教徒,而且還有中國血統,在英國不受待見。可惜的是,他從19歲離開家,就和澳門的親戚斷絕了家庭關係,再也沒有回來過。後來,他與Emily Chignall結婚,他們的四個孩子都出生於巴西(巴西也曾是葡萄牙殖民地)。後來,高祖父移居美國,於1911年在紐約去世。
我感興趣的不是家族以前的光輝,而是高祖父為了信仰來到異國他鄉的勇氣,他可以捨去在澳門奢侈的生活,走上信仰的道路,尤為可敬。
我和ereza聊完之後,便來到了一家正宗的葡萄牙餐廳享用午餐。我倆點了脆皮豬扒和巧克力蛋糕。我嘴裏咀嚼着美味,但是感覺有些心酸。
想到高祖父19歲為了信仰,離開家鄉,不吃“回頭草”。他接受了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並改宗換教,精通5種語言,娶了英國妻子,在巴西生了四個孩子,但是他再也沒有回到生養自己的鄉土上,品嚐家鄉的菜餚。
我相信性格是能夠遺傳的,在19世紀,他是真正的世界人。他做出的各個決定都非常勇敢,在那個時代走過如此多的地方,實在太難得了。我爸爸30多年前,來到中國獨步萬里長城,娶中國妻子,生兩個混血娃,顯然也是遺傳了他的“探險基因”。
這就是我與澳門的一份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