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裏開山記
作者:尹燕忠
我的家鄉玫瑰之鄉的讓莊鋪,房屋全用石頭砌壘的,蓋屋用石頭就上山去取石,我們這裏上山採石也叫開山去,有的叫“打石頭去”,也有叫做“起石頭去”。那是個很苦很累又危險的活,得實幹巧幹,屬於好漢子不幹賴漢子幹不了的活,採下來的石頭用來蓋屋砌水渠壘大井什麼的。
我沒機會上大學深造,倒是十幾歲的年齡當上了獨輪駕駛員。後來在科技隊刨芋頭,又得到一個大隊長的賞識,叫我和老七兄弟去當石匠,叫學門子什麼“藝術”。
七弟説,學什麼藝術,俺可不去,誰幹那個鳥活,又累死個人又危險!胳膊擰不過大腿,還是去了。他後來當了炮兵,沒幾年回來了。
一二百斤的大石頭撬下來得搬出去,稍一悠忽,那個老虎頭就咋乎!一激靈一使勁,臉像牛憋種似的搬起來了,我有眼色,倒撈不到那般享受。
那時右匠組有近三十個人,我們是上山組,上山組有奎哥領着。他是中欒灣人,人高馬大,在岳家落户,能幹不藏奸磨滑。他帶頭實幹,一有不濟,當家的官就説,不行叫他拔腚的,他給有短處一樣,像老黃牛一樣帶上頭去。他開山絕對有一套,他有致命弱點就是好獻諂子,莊稼人叫舔腚,不能怪他,他不得帝,只有如此才渾得下去。
有個二哥是掌線的頭,砌牆壘房快又好,開山就弄不過奎哥。
我們鄉不大,石頭可分兩樣,到北鄉望口山貴平孫窩近鎮一帶淨青石山,石質青而脆,好擺弄,東鄉純山莊董莊宋莊興隆鎮,西南鄉東西毛鋪村也是青石山,可老天卻偏偏青睞我們村,莊裏東山石窩裏石頭又硬又柔,別的莊裏的石匠乾瞪眼,光跺腳,就是開不了這個怪石山,鑽頭鋼釺淬火又不一樣,摸不透大山脾氣,可俺莊石匠到青石山上就如魚入海,遊刃自如。
我莊那個十人副業小組出去搞副業,幾年下來硬錚錚把個望口山奶奶廟削去大半個,望口莊南那座山就全採沒了,開出的那些石頭是為黃河局壘大壩所用的。有兩輛地排車往山下運,運到河岸邊上碼成大方垛,用船運過對岸去,一方僅7元錢,每人每月除記工份外,再補助5角錢,早在家吃頓飯,中晚飯在賃的東望口山的馮家院裏吃飯。
三大爺早下班回去做飯,晚上寂廖孤單,心裏苦悶的慌就扯閒篇子。堯叔會講,有一天黑夜,他又講故事了,説,從前,有一隻老虎…………隔了很長時間沒有下文,泉哥問,堯叔快講呀,啊,快講呀,都在搭的地鋪被窩裏支楞着耳朵想聽。不料堯叔從睡意朦朧中醒來,啊哈,完了,完了!他們説,堯叔真會鬧,太沒勁了,忒打興頭子了。
開山拉石太險。有次二哥拉石下山,裝有兩千多斤,山高坡陡又轉彎,沒扭過把去,哐噹噹噹一傢伙翻下幾米高的山地裏去了。堯叔在後不見了前車,便大喊,平,平呀,前去一看,二哥的車把插進地堰裏去了,石頭滾一地,把北瓜砸壞不少。二哥哭了,唉喲來,要插人肚子裏可要命了!平説,堯叔,俺沒要緊,俺可不幹了!這不玩血命嗎?堯叔説,你不幹了,家裏也不會叫俺幹了,湊合幹吧,哄弄着掙仨瓜倆棗兑活個媳婦呀!那時二哥的爹被弄成了反革命,當時有人正給他説着河西后寨大隊書記的女兒,後媒人翻臉又去破媒,可女方相中二哥的人品了,後來好歹結婚了。
我們莊的東山西有個大石窩,俺莊從古至今都是使那山的石頭蓋屋的,那山石頭叫氧幹石,很硬,石頭一層一層的,採下的石有六寸厚四寸厚,含鐵,河西聊城東阿齊河茌平等最喜此石,河西砌石不爬鹼,堅固耐用。
每到早晨早起我們年輕的都到二大爺或者六大爺家去抬家把什,有大錘,手錘,鋼釺,鍥頭,背板、炮錘等,有時還要帶上炮藥什麼的;石頭弄不動了,就要放炮,先用鋼釺一人掌釺,兩人或單人掄鋼錘砸釺,這個活很巧且又險,需要穩準狠,掄錘有單面架雙面架,雙面架要把錘悠起來,輕鬆而好看又勁大。打眼兩米不等,臨放工時便有機靈炮手撞上藥,開始是黑藥,炮粘子頭上沒藥,點着就跑,須尖燃盡,快而急,只聽震耳轟隆聲,滿天飛石拋灑,砸頭上就沒命了,此時只有別跑,你跑不過飛石,必須仰臉看,或者躲進小石屋裏去。後來換成了黃炸藥了,炮粘子保險,用雷管炸,不過也危險。中飯回去,炸起的石頭一大片,小工子可忙死了,需要一人發到另一人背板上揹出去,從高處把屁股一撅,石頭使拋出去了,背板是用搓麻繩拴在寬60公分,長90公分的榆木棗槐木板上,兩邊繩挎在雙肩上的一種,人背比手搬剩勁哩。間隙歇息時,他們閒聊抽煙,我有時應兩句,我就把書弄成幾頁裝兜裏,拿出來認真讀下去,有個四大爺説,小鋼頭想怎麼哩?呃,我在讀書,我有個夢,儘管有很多作家被打成黑幫,但我仍然崇拜他們的心靈之光。晚上我仍在煤油燈下苦讀名著,有個外號叫大槓子的偷着去看,我卻讀着馬列經典哩,他笑的難看死了。
開山需要打鍥窩子,有半窩子平身好打,掃地窩子需從石底彎腰打,打不巧把手砸了,鋼鍥有十幾二十公分大,一頭薄一頭厚,窩打好後把鍥放打好的窩裏,掄起幾十斤大鐵錘哼咳一傢伙就砸開了。
大石有磨盤大,需要趕到利亮處砸開塊,這就要由奎哥和五六人拿起鐵鍬向外遷趕,奎哥喊,來一號,下邊喊,又一號,再來一號,又一號,吆吆吆,出去了,唉咳喲,哧楞楞,鳥飛了,鳥飛了,飛了好,飛了好,那有閒心來玩鳥,那有閒心來玩鳥!
這開山號子渾厚朴實動聽,是真正的勞動號子,至今想起來還熱乎乎的!那些石頭被運到了家,蓋了多少房子,修了多少井,砌了多少渠呀!
砸大石頭有竅門,得會看“溜”,也就是石頭的斷層,石縫,隱約不清,看準了,舉起大錘舉過頭頂,那錘條是棗木的彎月如鈎,迅即砸下去,“嘩啦啦”一斷兩塊,如打豆腐,引來一陣喝彩。。。。。。這個錘法需用錘的邊楞“灌縫”裏去,如果滿錘砸下去,會被砸飛的石末把臉嘣破吶!
在山上難勉破手或眼裏飛來石碴子,此時用錘狠勁把石片兒砸成粉摁在傷處即好,不可思議的是能用鑽頭尖向飛進石屑的眼角輕輕一沾,眼一淌淚,好了,你説怪不怪?
如今這些都成為了過去,我隨着開山的一些長輩都走了。
我懷念他們,懷念大山,忘不了大山的老故事!
尹燕忠,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濟南市作家協會會員、《青年文學家》雜誌社作家理事。曾在《濟南日報》、《濟南時報》、中國西部散文選刊、《齊魯晚報..齊魯壹點》、《洛陽晚報》、《泰山文化》、《大汶河》、《楚風》、作家出版社《國慶徵文選》等發表作品,在中國文化精英專刊上發表傳記,小説《方河的婚事》在“魯王工坊杯”首屆小小説大賽中獲得濟南日報報業集團、萊蕪魯王工坊錫雕藝術研究院三等獎,報告文學《美麗的畢莊脱貧記》被濟南市文學藝術聯合會評為優秀獎,小説《梅花》被評為玫瑰文學獎,並多次獲獎。
2020、11、18日晨
找記者、求報道、求幫助,各大應用市場下載“齊魯壹點”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壹點情報站”,全省600多位主流媒體記者在線等你來報料! 我要報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