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國圓明園學會學術專委會委員劉陽：馬首與龍首同批流散至海外

封面新聞記者 何晞宇

12月1日，流離在外百餘年的馬首銅像正式迴歸圓明園。這也是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後，160年以來第一件迴歸圓明園的可移動文物。中國圓明園學會學術專業委員會委員劉陽表示，迴歸中國的圓明園流失文物有很多，但馬首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回到圓明園“故鄉”的文物，這個意義是巨大的。

劉陽在《圓明園馬首銅像迴歸展》現場

馬首銅像是圓明園海晏堂前十二生肖報時噴泉（又名水力鍾）的一部分。噴泉於1860年英法聯軍入侵圓明園時被毀，十二生肖銅獸首也流失到海外，120年來一直下落不明。1980年，猴首、豬首首次在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展覽中展示，引起海內外大量關注。1987年以後，猴首、虎首、牛首、馬首等相繼出現在海外的拍賣場，價格攀升極快，使得十二生肖銅像成為圓明園最知名的景觀性文物之一。

2009年現身巴黎佳士得拍賣會的兔首與鼠首

劉陽告訴封面新聞，海晏堂十二生肖紅銅獸首的重要性不僅在於其藝術價值，更重要的是它們所在的海晏堂水力鍾所代表的清末科技水平，“海晏堂當年十二獸首噴水，它是按時辰各個噴水。整個噴水系統在當時是個非常先進的科技產品，直到今天我們仍然沒有搞明白當時工匠在沒有電腦編程的情況下，是如何做到到時自動噴水的。”

此外，劉陽表示，馬首與龍首以及其他共7個圓明園銅獸首當年都是被同一人帶出中國。

圓明園海晏堂

十二水龍頭背後的秘密

海晏堂位於長春園，是圓明園西洋樓建築羣中最大的一組建築，建成於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海晏堂前有一個大噴水池（水法），這是一個巨大的水力時鐘，用十二生肖動物代表十二個時辰，想要知道現在的時辰，只要看哪隻動物在噴水就可以了。

十二生肖動物設計為獸首人身，頭部噴嘴為紅銅，身部為石雕，身體中空連有噴水管。該水法由服務於清廷的歐洲人郎世寧與蔣友仁設計，並由法國傳教士楊自新鑄造，因此獸首造型也為西方寫實手法。據瞭解，由於乾隆肖馬，所以水力鍾十二銅獸中，馬獸是製作最精良的。

2019年，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對圓明園馬首銅像進行了專業檢測。檢測顯示其鑄造工藝使用了傳統失蠟法，總體工藝水平高超。

這十二銅首噴嘴是清末中國金屬鑄造的代表性器物之一。劉陽告訴封面新聞，2019年馬首做過一次“體檢”，體檢中發現它的鑄造工藝非常高，“它不是拼接起來的，是一次性鑄造成功的，表面完全沒有焊接痕跡，這種工藝現在幾乎就沒有了。”

但獸首們所在水力鍾由於破壞嚴重，加之沒有留下任何設計資料，它當初是怎樣運作已成為一個謎。只是乾隆宮廷鐘錶匠，來自法國的汪達洪曾經於乾隆四十九年奉旨對海晏堂的西洋機械設備進行過維護。

劉陽表示獸首的迴歸對水力鍾運作研究提供的助力不大，因為獸首不是水利鐘的機械動力配件，“但機器動力由於破壞太嚴重，又沒有檔案和任何資料，要研究非常困難。現在擁有的（水力鍾）零部件除了獸首什麼都沒有了。”

十二獸首重聚難

目前海晏堂十二銅獸首中，已面世的共7個，還有5個獸首龍、蛇、羊、狗、雞行蹤成謎。

2018年12月17日23時許，劉陽在朋友圈首先公佈了龍首銅像拍賣最新動向。據他介紹，法國時間12月17日下午，疑似圓明園十二生肖獸首之一的龍首出現在法國巴黎一場小型拍賣會上，並最終以2400萬元人民幣的價格被一華人買家購得。但龍首實物還未曾公開亮相，並經歷專業機構的檢測。

不過劉陽對封面新聞表示，2018年被拍賣的龍首的真實性毋庸置疑，“百分百是真的”。他表示這個龍首與馬首以及其他共7個海晏堂銅獸首當年都是被同一人帶出中國。這個人就是1880年法國駐華使館秘書謝滿祿（Comte Robert de Samalle）。劉陽表示，目前面世的鼠、牛、虎、兔、龍、馬、猴、豬8個獸首中，7個都是謝滿祿家族收藏，而且當時謝滿祿為他買走的這幾個獸首都拍了照片，“只有猴首不是他拿走的”。

而剩下蛇、羊、狗、雞4個獸首，劉陽説，“是一點線索都沒有了。”目前，劉陽還在對謝滿祿當年在北京的活動進行深入研究，他覺得謝滿祿也可能還買有更多的獸首，但具體結果在詳細論證之前無法公佈。

1981年出生的劉陽從少年時代起，就痴迷於圓明園。研究圓明園流散文物近20年，劉陽表示最難就是找線索，“我為寫書，找了十幾年，總共才找到1000件有確定線索的（流散文物）。確定就是要有完整的證據鏈，這種證據鏈非常難。”而要讓這些流散文物迴歸圓明園，不僅要有確定的線索，還要它的擁有者有出讓或者捐獻的意向。

1989年倫敦蘇富比拍賣會上的虎首、馬首和牛首

馬首從第一次現身海外拍賣會到迴歸故里經歷31年，當中最關鍵的環節，劉陽説，就是2007年澳門富商何鴻燊斥資近7000萬將馬首從海外買家手中購回中國，並決定捐贈給國家，“他如果不買，別人買走不捐給國家，馬首是不可能回來的。所以何鴻燊先生當年購買並捐獻這件事本身意義是很重大的。”

目前鼠首和兔首入藏中國國家博物館，牛首、猴首、虎首、豬首存於北京保利藝術博物館。劉陽對十二獸首重新重聚不抱樂觀的態度，“另外4個實在沒有任何線索，連個概念都沒有，可能被毀掉了也説不定。”

劉陽説，他現在最期待迴歸的圓明園文物是流散在法國國家圖書館的《圓明園四十景圖詠》。這套彩繪《圓明園四十景圖詠》由宮廷畫師完成於乾隆九年（1744年），曾被業內專家稱為“迄今為止最權威、最全面展現圓明園盛時景觀的精品藝術畫冊”。2015年，法國國家圖書館授權上海遠東出版社對《圓明園四十景圖詠》進行過100%原樣複製，“這40幅圓明園的畫，對研究圓明園建築、園林設計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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