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看見阿武的時候,是她十七歲生日那天。放學的時候,他和一大羣男孩子走在她的前面,她聽見那羣男孩子正在高聲的談論着以後要找什麼老婆的問題。阿武大聲的説,我以後要找一個最會做飯的老婆。大家都笑了,大概是笑他太實在了。阿紫忍不住看向阿武,他也在跟着大家一起笑,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就永恆的刻在了她的心裏。到家爸媽給阿紫準備了生日蛋糕,他們要她許一個願,她閉上眼睛,在心裏説,那就讓我會做天下最好吃的飯吧。阿紫一口氣吹滅了十七根蠟燭,安然又帶着期待邁進了屬於她的十七歲。
土豆,還是土豆
阿武你好:
我是阿紫,這是我要告訴你的一些事情。但你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
17歲的時候我記住了你,知道了你的名字,知道了你在哪一個班上,知道了你每次去食堂,都會坐在角落裏那個位置。可你身邊永遠有一大羣人,我不能靠的很近,只能遠遠的看着。那天在食堂打飯,我悄悄排在你身後,聽見你認真的對打飯的阿姨説,一份土豆絲,一份土豆燒肉。我在心裏偷偷的笑了,原來你喜歡吃土豆啊。一不留神,你轉身的時候餐盤整個撞在了我的身上。我狼狽萬分,你居然笑了出來:“你看你,渾身都是土豆。”我紅着臉去水龍頭清理,你插着口袋跟在我身後,不懷好意一般説道:“土豆妹,你要賠我的午飯。”我氣急敗壞的吼道:“不準叫我土豆妹。”
我們就算這麼認識了,在長長的學校的走廊裏碰見,你會大聲的喊:“土豆妹你好啊!”我總是紅着臉匆匆的走過了。其實我的心裏是高興的,你不是喜歡吃土豆嗎,叫我土豆妹,我也是願意的。但我怎麼能讓你猜到我的小心思,所以我總是裝作很生氣的樣子瞪着你,你也會得意的哈哈大笑。
我在心裏想,你不要得意的太早呢。我想做土豆給你吃,做最好吃的土豆。可是我一點飯也不會做啊。我只好去求媽媽,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説,媽,你教我做飯吧。我媽倒是驚喜萬分,以為我洗心革面甩掉了好吃懶做的帽子。“想學什麼菜?”我媽一副打了雞血的樣子。“土豆,我想學做土豆!”我大聲的説道。
媽媽教會了我做土豆雞塊。我學會了怎麼選土豆,要選個頭適中,形狀又圓圓的,這樣的土豆才好吃。還學會了怎麼把雞塊做的外酥裏嫩,知道要加半罐啤酒和一些叫桂皮的香料。我大概花了一個月時間,那個月,家裏的餐桌上每天都是我做失敗的土豆雞塊。直到有一天爸爸夾起一塊土豆放進嘴裏,以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驚呼道:“太好吃了,我的女兒是個天才!”我知道我可以帶着土豆雞塊去給你嚐嚐了。
我買了一隻我能找到的最好看的小飯盒,裝滿了我親手做的土豆雞塊,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吃呢,可是你的那句話,説一定要找個會做飯的女孩子做老婆,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忐忑了一整個上午,終於到了去吃飯的時候了,我緊緊的抓着那隻飯盒,站在食堂的中間四處張望,害怕錯過你的身影。你來了,身邊也圍着那些討厭的男生。我鼓足了勇氣,走到你面前。你看見了我,像以前一樣賤賤的喊我土豆妹。我幾乎要把嘴唇咬出了血,卻還是不敢把手裏捧着的土豆雞塊遞給你。這時,你旁邊的男孩子卻用力推着你喊:“那個四班的張佳倩,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啊!”我一下愣住了,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幸好你們都轉過了頭,我才有時間拼命的忍住了眼淚。你看了一會兒那個女孩,才回過頭來問我:“你找我有事土豆妹?”我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你,在心裏説了無數次的話這下再也説不出口,我悄悄把手裏的飯盒放在身後,拼命衝你喊道”以後不要再喊我土豆妹了”就轉身落荒而逃。我聽見你們在我身後發出大笑,我不敢回頭,因為我的眼淚已經忍不住了。
我跑到沒有人的樓道里坐下來,那盒原本要給你的土豆雞塊也沒了人吃。我坐下來,打開飯盒,認真的第一次嚐了一口自己做的土豆雞塊。意外的好吃,土豆綿而軟,雞塊也很鮮,你沒有吃到,不然你一定會覺得好吃的。我靜靜的吃完了那盒土豆雞塊,這是我做給你的第一道菜,只可惜沒有告訴你。
柴魚湯
阿武你好:
高中畢業我們都去讀了大學,你在北方,我在南方,我想你應該已經把我忘記了吧,忘了那個你叫她土豆妹的女孩子。其實我們根本沒有説過什麼話,連畢業的那個暑假,我都沒能見到你一次。我打聽到了你在的城市,想給你寫信,卻一封也不敢寄出去。説什麼呢,説我很喜歡你,你大概也不在乎吧。
也不知道你現在愛吃些什麼,在北方的飯菜會不會合你的口味。我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瓜,居然因為你一句話記了這麼久。其實我到現在也還是不太會做飯,自從學會了土豆雞塊,我就再也沒有做過其他的菜了。我這麼笨,你應該也是不會喜歡我的。
大學的生活過的很快,大二的暑假回家,和以前的同學聚會,大家嘻嘻哈哈談起以前的人,我裝作不經意的提到你的名字,想知道你現在怎麼樣。一個男生忽然説,你前天闌尾炎發作,還動了手術,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我的手抖了一下,差點灑出了手裏的飲料。那男生抱怨説,“本來想找他一起打球的,現在也不行了。”我暗暗記下了你在的醫院,心裏忽然有了一種非要去看看你的衝動。
晚上回了家,爸媽在旁邊談着工作的事兒,我魂不守舍的聽着,忽然插話道:“動了手術吃什麼好?”我媽隨口答道:“喝點柴魚湯是不錯的,對傷口好。”他們又繼續聊起之前的話題,我的心裏卻有了主意。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柴魚湯,印象小時候倒是喝過幾次,可要怎麼做我哪裏會知道。還是得去求老媽。我紅着臉進了廚房,媽媽正在準備午飯,我囁嚅了半天,終於還是開口問道:“媽,我有個朋友動手術住院了,我想去看看他。”我媽點點頭,説:“好呀,去看就是了。”我的臉更紅了,不知道怎麼才能問出口。媽媽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是男同學是不是?你想做柴魚湯給他喝?”老媽,你真是太瞭解我了,我拼命的點頭。媽媽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大笑着説:“女兒大了,好,晚上買柴魚回來教你做。”
媽媽不虧是廚神,我信心大增。她一一指導了我要點,柴魚要片成薄片,用雞蛋和澱粉掛糊,然後燒水,放一點兒口蘑,加上胡椒和薑絲,等水開了,把掛了糊的柴魚片滾上一滾,湯就做好了。可是説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光是把柴魚片好,就弄得我滿身大汗。不過等做好,我嘗上一口,真是鮮美異常。我跳起來抱住老媽,大喊萬歲。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又依樣畫葫蘆的做了一保温壺的柴魚湯,還自作主張的加了一點兒火腿絲,嗯,更好喝了。不知道你吃到的時候會怎麼想,會不會很奇怪,高中的那個土豆妹,居然會做飯。我一路上緊張的捧着那壺湯,想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它遞到你的手裏。
我找到了你在的病房,在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對自己説,這沒什麼的,只是想讓你喝一口湯。我的心在劇烈的砰砰跳着,我想幸好我現在就在醫院,不然我真的會以為自己要去看醫生呢。我穿着上個星期才買的連衣裙,頭髮也扎的緊緊的,沒有一絲亂的痕跡。好了,該進去了。我對自己説。
可是本來該躺着你的病牀上卻空空的,你不在那裏。我的心在那一刻一下停止了跳動,本來滿天明媚的陽光也一下失去了光澤。護士進來説,你出院了。我再一次錯過了,你有一次沒能吃到我煮的食物,這一次,你離開的更快了。
回去的路上,我在樓下把整盒湯倒進了垃圾桶,我解釋給自己説,湯冷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我輕輕的念你的名字,好像你能聽見一樣。
深夜的面
阿武你好:
我們又很久沒有見面了。我還是牢牢的記着你,不知道你呢?是不是和我一樣,也經常的想起你。
大學畢業,我結束了大學的戀情,男朋友留了下來,我卻回了家。我們在一起一年,不温不火,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我也並沒有踮起腳尖。他是個好男孩,温柔又善良。他對食物不挑剔,我們一起吃飯,總是很隨便,我也不説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偶爾也會想起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説的那句話。你説,一定要找個會做飯的女孩子呢。我情不自禁的微笑,不知道你現在找到了沒有。
我的生活極其的規律,上班,下班,回家媽媽就已經做好了飯,老爸總是在看新聞,一切都很温馨。我過的很好,暫時也不想談戀愛,倒是爸媽經常裝作不經意的提醒我,説什麼時候帶個女婿回家。我打着馬虎眼糊弄過去,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那天下班的時候我去超市想買些零食酸奶帶回家,自己一個人正逛着,拿起一包薯片的時候,忽然有個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來。“土豆妹,你還吃薯片啊。”那包薯片掉在了地上,我回頭。是你。你似乎長高了一點,又似乎一點也沒有變。你居然就站在我的面前,和我幻想了千百次的樣子都不一樣,真實的讓我覺得不可能是真的。你走過來,幫我撿起那包薯片:“你怎麼會在這?”我不敢看你的眼睛,不然我可能會忍不住馬上就要尖叫。“我回來工作了。還有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土豆妹。”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我的聲音不要顫抖。你笑了起來,我幾乎馬上要暈眩過去。“真巧。”你説。
是啊,真巧,我錯過了你那麼多次,這次卻這麼巧。你要走了我的電話,説保持聯繫。走回家的路上,我幾乎要對每一個路過的人微笑,我想大聲的告訴他們每一個人,我再次遇見了你。我還來不及問你,這些我看不到你的時間裏你過得怎麼樣。我想應該是很好的,因為你就是很好的。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你,你還穿着高中時候的衣服,我們坐在一起,我問你有沒有找到那個會做飯的女孩子。你搖搖頭,説沒有,問我認不認識這樣的女生。我想大聲的告訴你説我呀,可是突然我卻説不出話來,我張口結舌,着急的手舞足蹈,卻一句話也説不出來。醒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意味着什麼,醒來的時候卻看見你的短信,你説土豆妹,碰見你真高興。
那些天我們時常發短信,你説你這些年的趣事給我聽,我捧着手機笑的前仰後合。我們從來沒有説過這麼多話,我真的是太幸福了。上天對我很好,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有忘記我。一定有一個神,聽見了我心裏的話。他知道我還在想你。
那天下班,我在家心不在焉的看着電視,你好幾天沒有給我發短信了,我不時的抓起手機看看,卻還是安靜的什麼也沒有。也許你在忙吧,而且,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我喪氣的這麼想着,卻還是不停的看着依舊平靜的電話。我正要刷牙睡覺,短信卻來了,是你的,你説,好餓,想不想出來吃點東西。我一下跳了起來,大喊道:“媽我餓了出去買點東西吃。”就跑出了門。
我們約在高中門口見,你斜斜的站在一棵樹下,讓我以為這些年的時間都像沒有流淌過一樣。我輕輕的喊了一聲,你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好餓,我們去找點東西吃。”你開心的説道。我們走了很遠,也沒有找到什麼好吃的,只有幾家燒烤攤,你卻嫌油膩不想吃。“怎麼辦?”你沮喪的表情擠滿了臉上,“哪怕吃碗麪也好。”你摸着肚子説。“我要是會煮飯就好了,家裏有面條,可我不會煮,我爸媽回老家了,剩下我這個生活白痴天天吃盒飯都要吃吐了。”你皺着眉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天啊,你不會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麼的激動,難怪你説要找一個會做飯的女孩子當老婆,我幾乎要大笑出來。
“我會煮麪。”我挺了挺胸脯。“你會?”你感激的看着我。我點點頭,想掩飾我的不自信。其實我還是不太會煮飯,可是隻是煮個面而已,不會太難的。你帶我回了家,打開冰箱,裏面倒是堆滿了菜。“你看着辦吧,想拿啥就拿啥。”你充滿期待的看着我,我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選了兩隻番茄,打了幾隻雞蛋,又翻出一包掛麪,我對自己説,考驗你的時候到了。番茄切了小丁,雞蛋打散,先用油把番茄煎香,加上水煮的蒸鍋湯都紅豔豔的,下一把掛麪,關火前倒上打好的雞蛋液,最後淋上一點芝麻油。我得意的把面端給你,滿臉是忍不住的高興。你嚐了一口,驚詫的望着我説:“好吃,可是好像忘了放鹽。”我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我居然忘了放鹽!你哈哈大笑,去拿了鹽加進去,把整碗麪都吃光了。
你癱倒在沙發上看着我,説:“吃飽了,謝謝你。”我的臉頓時就紅了,比剛才的番茄還要紅。你倒是沒有注意到,繼續説着:“能遇見以前的同學真好,就要走了,能和你這麼聚聚我真的太開心了。”你還在不停的説着,説你的女朋友要喊你去她在的城市,説你捨不得離開,但是還是得走。
剩下的我再也沒有聽進去,我呆呆的坐在那裏,大腦一片空白。唯一隻有三個字在我腦海裏炸開,女朋友,你有女朋友了。
一起吃火鍋好嗎
阿武你好:
你就這麼又離開了。走之前你給我發了信息,謝謝我給你煮的那碗麪。我再一次失去了你,雖然我也從來沒有得到過你。其實我已經習慣了,早就不應該抱着希望,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裏,我得到過的,真的是太微乎其微了,所以也就無所謂失去。
爸媽退了休,去鄉下找了處房子養老,種種菜養養花,日子過的很滋潤。我自己一個住着,也還算愜意。他們不放心我,怕我老在外面吃飯,壞了腸胃。慢慢的自己住久了,也就開始做飯了,以前那麼想要討好你,卻也沒有真正的做過什麼飯菜,現在倒是研究起廚藝來。
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逛市場,看見新鮮的蔬菜魚蝦,都忍不住買回來,上網查了做法,烹飪倒也成了我平時的樂趣。最近又添了烤箱,熱衷於烘焙,那天烤了蛋糕給爸媽送去,他們吃的很開心,不過又傷感我怎麼還沒嫁出去,説到最後兩個老人家差點落下淚來。
我也不着急,自己過着也很好。只是吃飯的時候一個人也難免覺得有些淒涼,經常燉了些湯,要喝上好幾天才能喝完。我想到你,你那個女朋友,大概是很會做飯的吧。我竟然還是浮現出一點醋意,想着自己也不禁笑了出聲,還是放不下。這大概就是執念吧,我是俗人,卻真也算得上是痴傻的厲害。你走之後再也沒有和我聯繫過,大概已是把我又忘記了。想想這許多年,我們實在也無什麼特殊的交集,我甚至有時候都不會想起你來了。但最近,做了新的菜餚,卻也會忍不住想説,到底也沒能成為給你做飯的那個人。大抵只是不甘心吧。
冬至那天爸媽打了電話來説天冷,叮囑我自己一個人也要吃點好的。我下班去買了些燙火鍋的肥牛蔬菜,拎了滿滿一袋子,想要回家自己一個人舒服的吃上一頓。小日子過得也算有滋有味,我苦笑着這麼想。手機忽然有短信進來,是個陌生的號碼。我打開來看。屏幕上顯示着一排字:土豆妹,我回來了。
是你,你回來了。我既然不太激動,到了家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着,我的心裏浮現出千百種可能,也許你是帶着女朋友或是妻子回來的,也許你只是路過,也許還有很多種也許。我嘆了一口氣,刪了短信。我不打算回覆,我已經錯過了你,那就錯過好了。再也經不起任何的失望和嘆息。我站起來,準備我自己的晚飯。
火鍋做起來很快,底料是現成的,我切了豆腐土豆,擇好青菜,又倒上一些魚丸牛羊肉,擺了滿滿一桌子。鍋很快的就滾了,我卻一點食慾也沒有。我忽然瘋狂的站起來,想回憶起剛才你給我發信息的那個號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也好,到底是沒有緣分。電話響了起來,我幾乎沒有思考就接了。是你,你的聲音傳了過來。你説:“土豆妹,怎麼不回信息,有沒有空吃個飯,一個人,好餓。”
我的眼淚簌簌的流下來,我哽咽着説,我已經會做飯了,我給你做過土豆雞塊,給你做過柴魚湯,給你做過沒有加鹽的麪條。我不停的説着,直到你在那頭温柔的打斷我:“那今天你要給我做什麼?”我大聲的對着電話那頭的你説:“我們一起來吃火鍋吧。”
阿紫坐下來等阿武,她從來沒有親口對他説過一句我喜歡你,但是這些食物,就是她要呈上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