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皮莎走丟了
説起貓,彷彿就有無窮無盡的話頭。愛貓者這樣多,喜愛貓的理由卻不盡相同。有時候看到微博上有愛貓人士為流浪貓找主人,往往會誇貓的甜美、膩人、文靜、乖……真的有這樣的貓嗎?我似乎也見過的。十幾歲時候,我們家就養了一隻這樣的貓。我已不記得那貓的來歷以及顏色了,只單單記得那貓智商、情商都堪稱一流,而且真的是毫無脾氣。它會自己跑到蹲式的室內廁所便便;人一拍大腿就會跳上去求愛撫;懷孕臨產了,它會跑到主人腿邊咬住主人褲腳,求找“產房”……這貓咪的好處數都數不盡。不過,我常常想,也許它曾是一個隱藏得很好的“問題少女”,也許它也常在外面與別家的貓咪打架嘶吼。
與以前養的那隻貓咪相比,皮莎另是一個樣子,它並不那麼甜美膩人聽話,但也不像周作人在《賦得貓》裏面所考據的貓那樣巫性十足。但它的彷彿無定形的“性格”卻恰恰符合我對於一隻貓該有的樣子的期待。
早先我們很縱容它。天冷的時候,它常常跳到我們牀上睡覺。皮爸一副無奈的樣子,但竟然默默容忍了這一點。不過,在皮爸親眼看到皮莎跳到“貓廁所”裏去撥弄貓砂之後,他就再也無法容忍貓咪的跳牀行為,不管我怎麼承諾會常給它洗澡。這果然是“卧榻之側,豈容貓咪酣眠”呢。漸漸的,皮莎彷彿知道了皮爸在“嫌棄”它,於是就將飄窗變成了它的常駐之地。但是貓咪的詭異在於──它們從來不會完全遵守規則,它們的服從也很狡黠而具有彈性。比如,皮莎有時候會瘋狂地從地板上躥上牀,之後再飛躍到飄窗上。啊,每每此時,我都覺得它那奔跑飛躍的線條是如此優雅流暢;在冬天的早晨,它也還是會跳到皮皮的牀上,只默默蹲踞牀的一角,伸長脖子看着還在掙扎扭動身體的皮皮,試探地靠近,伸出前爪。這時候,皮皮假如恰好睜開眼睛,就會與皮莎輕輕握一握彼此的“爪子”,而我看着這幅畫面,覺着心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午後,我半躺在沙發上看書,它也會跳上來,毫不客氣地爬上我的肚子,靜靜側卧下來,任由我撫摸着它的脖頸。
皮莎有一陣子也愛蹲書架,現在身體體積大了,蹲不下了……
皮爸對皮莎的嫌棄的確有許多理由。比如這傢伙剛被關在陽台過夜的那幾天,狂躁不安地來回瘋跑,見什麼撕什麼;把皮皮玩具車的坐墊用利爪抓出了好些破洞;餐桌上未來得及放回冰箱的紅燒魚,被它一股腦全拖到地板上享用;大白天,我們在客廳來回走動,偶爾也會被它“伏擊”。幸而後來我有了經驗,便將它的利爪剪平了……
但當我目睹了這傢伙捕捉蒼蠅的場面後,我決定原諒它的一切頑皮。夏天,打開紗窗,偶有一隻蒼蠅飛了進來。從皮莎看見這隻蒼蠅在它頭頂飛動的一剎那,它就開始唇齒打顫,“獸性畢露”。它專注地看了這蒼蠅幾秒,身體一動不動。忽然,它一個飛躍,整個將自己拋上半空,伸出它的爪子,“啪”的一下又重重摔落在地上。這時候,那倒黴的“小黑點”已經掉落,只剩手腳在微弱動彈了。皮莎又用爪子將蒼蠅撥弄了一番,直至完全死掉,這才將之吞掉。啊,這過程太驚心動魄了,不亞於看好萊塢動作片。毎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像電影《畫皮》裏周迅扮演的那個小妖精,自得地披上了人皮,看着自己同類吃人肉,罵上一句“你真的很噁心!”皮莎捕蠅的場景還讓我想起魯迅一篇文章裏寫過,他覺得貓很殘忍,逮住雀鼠並不立刻吃掉,而是玩弄至死才吃。但我卻想為貓咪們辯護幾句:貓其實只是對一切運動着的東西感興趣,因它們有捕捉的本能:飛着的蚊蟲、飄到空中的塑料袋、移動的雙腳、飄拂的窗簾……皮莎並不是殘忍呀,她只是無法忍受有東西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加上那麼好的捕捉本領,總要有地方施展施展。貓咪,可不就是小老虎麼。
皮莎似乎常常對現狀不滿。它愛趴在陽台的窗户上,把半個身體都探出窗外,它對外面的世界很嚮往。我們住的這幢樓的底樓,住了兩位老婆婆,她們是鄰居,各有一個大院子,她們合養了一隻流浪貓。那貓兒閒來無事就在院子裏的地磚上來回逡巡、睡覺,有時也會跟不知哪裏來的野貓打架。每每弄出點兒動靜,皮莎就伸長了它的脖頸往下探視,一臉好奇跟羨慕。彷彿在想: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啊。
有一次,皮莎真的離家出走了。那天傍晚,皮爸下班回家,我打開大門,皮莎“嗖”地一下溜了出去。這情形不止發生過一次,而每次皮莎也不敢走遠。皮爸説:貓咪是會認家的。它覺得悶,不如讓它出去“放放風”,記得開門讓它進來就是。可是那一天我疏忽了。貓咪出去之後,我就忙着做晚飯、吃飯、收拾廚房等等。到了晚上8點左右,我忽而想起皮莎還在門外。於是打開門喚它。不理。於是我出去找,在它常待的那些地方:牆角旮旯、放水閥的隔間……統統都沒有。這時我就焦急起來,讓皮爸跟我一起去樓道里找。我們住的這幢樓一共24層,天黑了,我拿上手電筒從1樓爬到24樓,一層一層,一直到樓頂,都尋不見皮莎的身影。不管怎麼喚它,也聽不見一聲回應。我只好先回家。晚上躺在牀上,心裏感到一種莫名的空蕩蕩。皮爸也沉默了。不知道他心裏怎麼想的,他會不會希望這隻帶給他許多煩惱的貓咪就此“失蹤”了呢?
偶爾很乖。
我還記得那夜外面很大風。風吹響樹葉的聲音,風穿過門縫的聲音,風晃動樓上的衞星天線的聲音……都無不讓我膽顫心驚。在風弄出的各種聲響的空隙裏,我豎起耳朵,努力辨聽是否有皮莎的“喵嗚”聲。漸漸地,我疑神疑鬼起來,彷彿出現了幻聽。我被這幻聽整整折磨了一夜。次晨,天剛矇矇亮,皮爸跟皮皮還在睡覺,我就按耐不住地起牀,躡手躡腳出門開始了新一輪“尋貓”。藉着天光,我比前一晚尋找得更加徹底而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但是讓我絕望的是,搜遍了24層樓,依然沒看見皮莎。我沮喪地緩緩從頂樓的樓梯間下來,心裏各種揣測:會不會跑到了別人家裏去?會不會溜到底樓,跑到了野外?可是我仍然不甘心,一邊下樓一邊繼續喚着皮莎。奇蹟出現了,走到大概8樓的時候,我聽到了幾聲微弱的“喵嗚”聲,似在回應我。而我確定這回不是我在幻聽。我大喜,辨認了大致方位之後,就又往上爬樓梯,一直爬到13樓,我立定了。“喵嗚”聲很大,應該就在身邊,但是卻看不見它。我又搜尋了半天,才發現在14樓拐角的平台上有一堆白色的塑料紙。“喵嗚聲”正是從那裏面發出來的。拿開塑料紙,皮莎驚恐地瑟縮在裏面,一臉無辜地看着我。哈,這膽小鬼,挺會找隱蔽的地方啊。
將皮莎抱回家時,皮爸也起牀了。他看我將皮莎抱了回來,腫着個眼泡對我説:“都是被它害的,搞得我一夜沒有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