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春節,我閒走了兩座古城,江南的南潯和徽南的歙縣,一座是典型的水鄉風貌,一座傳遞着徽州的神韻。同沐新年春風,但兩座古城的情韻滋味卻大不一樣。
南潯位於蘇嘉杭文化圈的核心,是清朝時的江南名鎮,絲織業繁盛,如今古鎮中仍有不少絲織業發達時期的遺存。清朝末期的江南,已有很多士紳商賈接觸過外面的世界,絲商建築中不乏中西合璧的實踐典範,中式的廳堂規規矩矩,走過巷道卻看見了磚石砌就的西餐廳,沙發、唱機、馬賽克地磚,一前一後,恍如兩個世界。想象百年前同樣的時節,穿着絲綢棉袍的江南富商,坐在有温暖壁爐的西式餐廳,或家人團聚、或高朋滿座,那種過年的方式,該有多少別樣的精彩。
今年不少人就地過年,也不出遠門,熙攘的人羣裏,大家操着吳語區各自不同的方言,雖是你説你的、我説我的,卻也交流無礙。還有很大一部分遊客是當地居民,或許曾在這裏生活過,或許從父輩口中聽説過今昔過往,興致盎然,絲毫不亞於外鄉來的客人。
如果不願忍受喧囂,那就走出古城的景區部分,到周邊的小巷子裏轉轉。傍晚四點光景,晚餐即將開始,煙火氣從一扇扇木頭門裏伸了出來,羊肉面、湯圓、餛飩是幾乎每家店不可缺的招牌美食,主人的待客之道恰到好處,既不會過度殷勤,亦不會冷待了客人,這也是許多江南人家性格里內斂的熱情。在小小的店面裏找張桌子坐下,不多時就有了熱氣騰騰,氤氲婉轉的霧氣繚繞在小小的店堂,恍惚中想起,這裏已不再是先前所見的中西合璧的湖州南潯,而是名副其實的天下江南。
徽州的歙縣則隱於羣山,和南潯相比,多了點剛毅、少了些柔軟,不過這也是自然而然的,黃山腳下和太湖之濱畢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情。如果走高速公路從浙江進入安徽,只要看到建築風格出現了改變,便知道過了省界。
略微陰鬱的天氣是徽州古城的絕配,雖然和江南同源,但徽派建築的白色馬頭牆代表着威嚴和距離。巷子往往很窄,老人從一扇小門探身而出,和對面的鄰居聊着家常,説的什麼,外人不得而知。徽州古城裏建築密度不小,也少有花園,不少舊宅年久失修,顯出落魄的樣子,遊客自然是看着新鮮,卻不知老宅裏的人是多麼期盼散發黴味的潮濕宅院的窗子裏,可以透進更多的陽光。
歙縣成片的老宅成了景區,原有的居民和來往的遊客,讓這裏變成了一鍋大雜燴,那種縱橫交錯的感覺讓人一時很難適應,倒不如隨便在公路邊找一個村落,往往會帶給你意外的驚喜。白色山牆總會或多或少帶着青苔、黴斑,卻像極了印象派的水墨風景畫,其情其景,容你儘管恣意想象。鄉村深處仍然有濃郁的年味,親眷都住得不遠,公路上經常可以看到走親戚的一家老小一起走着,手裏提着年貨、懷裏抱着孩子,車裏的遊客則如同看客,欣賞着這一幅鄉村人文畫卷。
兩座古鎮的新年各有滋味,或如梅花糕這樣香甜、或如黴豆腐那般纏綿。就是在這一個又一個過去的年裏,曾經的新城漸漸成了現在的古鎮,它們在生活的後方,提醒着我們曾經走過的時光。古鎮每年都會迎來新年,可我只盼一直可以在那裏看到那些過往的舊年。(賈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