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了k301,這一趟車可直達千佛山。
短短四十里路,時長卻要一小時二十分,但仔細一想,便也釋懷了,有人三分鐘泡麪,有人三小時煲湯,有人急匆匆趕路,卻也忘了看看這世間風景。我總喜歡安慰自己,認為自己是後者。 此去千佛山並不是一時興起,奶奶説千佛山的廟很靈,她老了,走不動路了,要我替她拜拜。
“田莊東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前往後門下車……叮,傭兵卡,叮,人才卡,叮,微信兩元,請上車……下一站經十路舜華路……”些許是昨天太累了,在這播報聲和噪雜的人聲中睡着了,恍惚中聽見千佛山三字,猛的一醒,看了站牌,才知到千佛山醫院了,離千佛山不遠了。
上車的人一批又一批,但大抵都一樣。人和人本來就相似,好像普通才是人生的常態。可我的目光轉移到一對母女身上,女孩在前面,母親在後面為她刷乘車卡,好像沒什麼不同,可那女孩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眼裏卻充滿着慌亂恐懼,母親拍拍她,示意她往前走找個位子坐下,可車上沒有兩個挨在一起的空位了,“沒事,你去後面挨着那個爺爺坐。”女孩卻遲遲不肯坐,僵了好久,似乎是看不下去這僵局,大爺主動和這對母女換了位。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就像有人在推着自己疲倦的身子往前走,誰也不願意説話,都不願意誤了這難得的空暇。女孩坐在我前面,她總是做一些奇怪的動作,把兩隻手腕向下折又向上折,有時手指又在空氣中隨意點動,透過反光的車窗玻璃,我看見她的眼睛和尋常人不一樣,裏面沒有神明。奶奶説,每個人的眼睛裏都住着一個神明,眼睛裏沒有神明的人,是被神明所拋棄的人。我愈發好奇看着她,人總是這樣,既普通,卻又見不得不普通。 “媽媽,恐龍世界裏的恐龍吃水草的吧,”“是的阿滿。”“媽媽恐龍世界裏的水草,嗯,我好像見過,媽媽,嗯,今天晚上可以吃草莓蛋糕嗎,哥哥姐姐會來嗎……”車裏的人都時不時看看這對母女,母親的眼神變了,“阿滿,不要大聲講話了。”阿滿嚇到了,手還是做着沒有規律的動作。我只是奇怪,上中學的年紀,説的話卻充滿童真,卻又一想,或許是我長大了。
在千佛山下車的人很多,阿滿和母親也下了車,只一會兒,便在人羣中沒了影。在濟南求學一年多,我也來過好幾次千佛山,那半腰裏的廟宇,卻只今天看的分外清楚。我不緊不慢的上山,路途經過三清觀文昌閣等我都過去拜了拜。走到興國禪寺時,卻看見了阿滿和她母親,母親領着阿滿一直走到前面的大雄寶殿,簡單一拜後便走向了側邊的玉佛殿,玉佛殿裏分別供奉着玉佛藥師佛和阿彌陀佛。母親拉着阿滿在藥師佛旁跪下,雙手合十虔誠的拜着,藥師佛乃藥師琉璃光如來,他曾發十二願,願為眾生解疾苦,我看着阿滿,突然明白了。佛前有三個蒲團,我便也跪拜下來,替奶奶求福,但我聽見一旁傳來呢喃聲,“藥師佛啊,保佑我活的長久點吧,叫我的阿滿死在我前面吧……”我驚訝的轉頭看着那女人,“你這人怎麼如此狠心,不為兒女求健康,倒希望兒女死自己前面!”那女人揩揩眼淚,看着藥師佛,“阿滿苦命,三歲半時檢查出來是孤獨症,去了大大小小的醫院,都説不能治癒,得了這個病,身邊離不了人,不會過活也不願意説話,阿滿十一歲才會叫媽媽,為了治療家裏也花了不少錢了,前兩年,孩子他爸也跑了……都説黑髮人送白髮人,可對我來説,白髮人送黑髮人才是最大的幸運……”母親拉着阿滿慢慢向外走去,光從寺門透過來,印下了一短一長的兩個影子。
去時,我又坐上了k301,天已矇矇黑,我想,夜晚縱然漫長,光總會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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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點號 小貓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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