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玉樹臨風
人們都説,汝陽有三張地方名片,俗稱“三杜”:杜康、杜仲、杜鵑。春風裏,陽光下,邀幾好友,品杜康酒、喝杜仲茶、賞杜鵑花,想想就很富有詩意。
只因有了杜鵑花,使得西泰山景區在省內逐步小有名氣,每年“五一”前後,成了人們趨之若鶩的賞花去處。去汝陽看杜鵑花幾多回,都是在西泰山,卻不知道還有孟村。
聽聞王坪鄉的孟村有大片的野生杜鵑,是近兩年的事。雖説那裏還不是景區,也不成氣候,但呈現的卻是杜鵑花的原生態,對久居城裏,天天在公園、小區裏看花的人來説,可能更有吸引力,假以時日,會成為新的網紅打卡地,也未可知。
前幾日,有好事者發了幾幅彩照,説孟村的杜鵑花即將開放,引起親友圈裏的一片熱議,馬上有人倡議:“去孟村賞花吧”?響應者眾。
適逢週末,相約早6點半集中,親友團一行八人,輕車簡從,奔汝陽的孟村而來——不,應該是奔大山深處的杜鵑花而來。
提起杜鵑花,不由得讓人想起些許陳年往事。
估計好多同齡人與我一樣,都是從電影《閃閃的紅星》中,知道了這一名花,不過那時的名字叫“映山紅”。
“小小竹排江中流,巍巍青山兩岸走……”,是流淌在我們記憶深處的芳華歲月;而“若要盼得喲紅軍來,滿山開遍喲映山紅……”,則成了那個年代所見到的最美好的景緻,只是這個畫面帶有更多的悽美和悲壯色彩!
好多年以後,才知道映山紅還有個大名——杜鵑花,也曉得了杜鵑花是杜鵑鳥啼血染成的傳説。
杜鵑花是名花,杜鵑鳥是名鳥,兩者有許多牽連之處。古人説,“泣露啼紅作麼生,開時偏值杜鵑聲。杜鵑口血能多少,不是徵人淚滴成。”
而杜鵑鳥又傳説是古代蜀王,一位名叫杜宇的死後的化身,杜宇也稱“望帝”,李商隱的“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用的就是這個典故。
我想,當年《閃閃的紅星》中,之所以選擇了映山紅作為英烈的象徵,估計也是因為杜鵑——“一鳥一花”那催人淚下的傳説。“杜鵑花與鳥,怨豔兩何賒。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一句“怨豔”,道出了杜鵑鳥怨、杜鵑花豔的真諦。
李白在安徽宣城任職時,見到杜鵑花開,想起了故土蜀國的杜鵑,曾在詩中寫道,“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杜鵑,因鳴叫悲哀,諧因是“不如歸去”,所以也叫“斷腸鳥”,它每叫一聲,使人腸斷一次,悲痛欲絕。
“怨豔”和“斷腸”,好像成了杜鵑的代名詞。如同當年的那首“映山紅”一樣,不知唱哭了多少人,那烈火燃燒的場面,那一句“媽媽是黨的人”——不似杜鵑,勝似杜鵑!如今想起,仍然歷歷在目,心慟不已……
遐想間,車已下高速,走在去往縣城的大道上。路兩邊正緊張地施工中,道路已拓寬,正在置行道樹,而且樹還不算小,再過幾年,葉綠花紅,如迎賓大道,可能會很漂亮。
至於為何要趕早去往縣城,主要是“喝湯”。每次親友們私底下活動,都要到縣城老申家喝一碗羊湯,吃一塊鍋盔,似乎已成為慣例。雖然這兒的羊湯沒有孟津的鐵謝、嵩縣的鐵軍、龍門的二旦等,名氣那麼大,但它有自己的特色。
而且,論起來羊湯館的創始者申師傅,想當年與家人還有些緣份在裏面。故大家喝的不僅僅是羊湯,還有一份情感,一段略帶甜蜜和苦澀的記憶在其中。至於有人爭論的“鍋盔是不是鍋盔”,暫且擱置,但都承認“羊湯絕對是羊湯”,這就足夠了。
喝過羊湯,與店老闆——申氏後代小申師傅握手告別,我們開始下一階段行程。
王坪鄉位於汝陽縣的最南端,與嵩縣的車村和魯山縣的背孜、土門相鄰,屬外方山區。過去屬於交通閉塞之地,但現在已大不相同。一條水泥路,沿着河谷蜿蜒前行,雖然彎道較多,但路面十分平坦,車輛也不算多,使大家免受顛簸之苦。
後來的實踐證明,不像有同志所説:“山區路,不好走,需請一位老練的司機代駕”,那麼讓人揪心。當然了,從安全的角度講,無可厚非,但畢竟讓大家多了一份心理負擔,似乎路況特別差,多少有點心悸。
出汝陽縣城,一路向南,過三屯鎮後,沿馬蘭河轉向西南而行,王坪鄉在馬蘭河的上游。
汝陽縣的地名,很有些特點,當地有民謠稱:“小店”不小、“蔡店”沒菜、“靳村”不近、“三屯”沒山……,似乎也折射出山區縣的一些特點。
從三屯開始,進入山區。正值春暖花開的季節,滿山青翠欲滴,甚是養眼,尤其是過了玉馬水庫大壩,沿途一邊青山一邊綠水,如山水畫廊一般,間或有紫色的桐樹花點綴其間,讓人一下子找到了春遊的感覺。
行至王坪鄉時,讓人眼晴為之一亮:一彎碧水,在藍天映襯下,格外清幽。道路兩旁,粉紅色的櫻花正豔,小小的村鎮蔭掩在花的海洋之中,三五成堆的老人在樹下閒聊,一羣羣遊客忙着拍照留念,還有眾多兒童在水邊的吊橋嬉戲玩耍……。
很難想像,在深山區能看到這樣的景緻,令人震撼不已,因急於趕路,都説下午返回時停下來看看。
從王坪鄉再往前走,路況有點差,也窄了點,但大家興致正高,談笑正濃,似乎也感覺不到路的變化。
待看到一處停車收費處,都知道孟村到了。孟村不是景區,也沒有經批准的收費依據,屬於“要看杜鵑花,留下買路錢”之列,現在已很少見到這樣的收費站。好在標準不高:“小車10元,大車30元”,大家會心一笑,不必過於較真兒,也就是收個停車費而已。
走進孟村村頭,車輛多了起來,排成了長龍,還有旅行社的大巴,前來賞花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當然,這也與週末有關。
孟村,是個不大的村莊,四周青山環抱,村前一溪泉水,走在鄉村道上,環顧四周:水,清清的;山,綠綠的;天,藍藍的;花,豔豔的。
田邊地頭,房前屋後,山坡溝坎,隨處可見盛開的小花,彩色的蝴蝶辛勤的飛來飛去,不時在人羣中穿越往來,引起陣陣歡聲笑語。而大家心儀已久的杜鵑花,則隱藏在左手邊的山坡上,像朝霞一樣豔麗,格外引人注目,大家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孟村的杜鵑花,很有些特點,主要分佈在村前的兩架山脊上,從下往上看,如同兩條彩虹,懸掛在半空;又如兩條綵帶,飄浮在山腰。再看周邊山頭,卻是葱綠一片,沒有一點杜鵑的影子,大自然真的有點神奇。
沿着新鋪就的棧道 ——有同志介紹,去年來時,還是砂石路,這是今年新鋪設的。細看,果真如此,用的是鐵路拆下來的舊枕木,和欒川縣的鐵路小鎮一個模樣。只是路途短了些,很快就到了第一個小山包,杜鵑花含苞待放的樣子,十分可愛,讓人忘卻了腳下是否平坦。
待上到山包,深深的吸口氣,空氣中瀰漫着山花的淡淡芳香,讓人心曠神怡。透過花叢,放眼望去,山腳下,小溪旁,竹林邊,青頂白牆的人家,炊煙裊裊,寧靜恬適,這時你感覺彷彿來到江南,一下子被它的幽靜和美麗,而深深的陶醉。
時下的杜鵑花正是盛花期,開的十分熱鬧,有不同的顏色,粉紅的、大紅的、玫紅的,也有紫的、白的,紅色的和紫色的居多,或集中連片,或獨自綻放。尤其是紫色的杜鵑花,在西泰山還屬珍稀品種,而在孟村則集中連片,蔚然壯觀。
走近杜鵑花時,大家都會被這迷人的景緻所吸引,駐足欣賞,與花相擁,細嗅芬芳,陶醉其中,不能自己。“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借過來,手中的花,衣上的香,給這個美好的春日,增添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越往上走,路越難行,花開得越豔。實際上,腳下已不是路了,而是在嶺脊上眾人踩出的小道,在杜鵑花叢中繞來繞去,一不留神,就會跌倒在杜鵑花裏,成了花神。
嶺上的杜鵑花,開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她散落在灌木叢中,蓬勃在山嶺崖邊。山裏的清風,賦予她迷人的魅力;山裏的泉水,滋潤她與眾不同的嫵媚。正如詩裏講的那樣,“回看桃李都無色,映得芙蓉不是花”。
再往高處,樹林漸密,而杜鵑漸稀,只是樹幹越大,花朵更密。此時,陽光普照,山川靜然,大地不語,花開無聲。只有蝴蝶和蜜蜂,纏繞着花,圍繞着你,飛來飛去,傳遞着生生不息的美好。
這時你再看身邊的杜鵑,風姿綽約,花開正豔,有的枝葉扶疏,有的千枝百幹;有的鬱鬱葱葱、俊秀挺拔,有的曲若虯龍、蒼勁古雅。那種野性的自然美,與園林移植和盆栽的,不可同日而語,相差何至百倍,如果你把她捧在手裏,心都會染得鮮亮。
終於到了林密花稀之處,看前面還有杜鵑,但已無路可行。擇一株高大的杜鵑樹,坐在花叢中小憇。只有花香,沒了人影,顯得特別幽靜。燦爛的陽光透過杜鵑花,折射下來,如萬花筒般,五彩斑斕。
特別喜愛山裏的杜鵑花,不僅僅是愛她紅的嫵媚、豔的清幽,愛的是她那種謙虛無私的品格,裝點羣山卻從不張揚,綻放美麗只為了生命的燦爛。更愛她不貪圖虛榮,默默地站在山崗,只須一點點陽光和雨露,就會露出甜蜜的微笑。
白居易特別喜歡杜鵑花,“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藥皆蟆母”。他把杜鵑花比作人間美女西施,而芙蓉花和芍藥花都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坐在杜鵑樹下,人與樹相依相偎,心與花相伴相生,你體會不到白居易當年的心情。
折返途中,與眾親友會合。春日賞花好時節,雖是正午時分,但陽光下花香正濃,沐浴在春風裏的四姐妹,笑臉盈盈的模樣,十分亮麗。映照在花叢中,更是一幅不用裝飾的“春日賞花圖”。
走進花叢,相擁杜鵑,留下倩影,留住美好。“最惜杜鵑花爛漫,春風吹盡不同攀”。那一刻,分不清誰是杜鵑,看不出哪朵花更豔。
有同志説,還用分嗎?沒看過芭蕾舞劇天鵝湖,沒聽説過“四個小天鵝”嗎?真沒文化!
是啊,嶺上開滿的映山紅,就是大自然搭造的大舞台,人在花中,花紅人俏,不正是春天的象徵嗎!
戀戀不捨,下的山來。山腳下搭起了好多簡易涼篷,擺上小桌小凳,涼皮、涼粉、紅薯麪條……,附近的村民在花開季節,搶抓機遇,擺攤設點,乘旅遊之春風,實實在在的掙點工夫錢,從他們如杜鵑花開般的笑臉上,看的出心裏的快樂和滿足。
我們在村裏八號農家院預訂了午餐,一盆土雞,六個土菜,饅頭面條管夠。帶着杜鵑花香,品着杜康美酒,感慨春日的温柔,享受快樂的生活,何怨之有?
略感遺憾的是,因諸多原因,多數人不喝酒,氣氛熱不起來,有點温柔。不似臨桌,擺開戰場,揮拳行令,喝的熱烈,喝的暢快!古人説的“幸遇三杯酒好,況逢一朵花新”,估計就是這樣的意境。
辭別孟村,回返的途中,又來到王坪,我們下車,賞花觀景。
道路兩傍,停了不少車,人也比上午路過時多了些,估計和我們一樣,返程時到此一遊。
看的出,王坪小鎮的變化,也是近兩年的事,美麗王坪、櫻花小鎮、杜仲之鄉等石碑,是新置的,櫻花樹也才一人多高,但如同這個小鎮一樣,充滿生機和活力,顯露出繁花似錦的前景。
到過洛陽的許多小鎮,或古色古香,或整齊劃一;或打商品牌,或傍景區生。但像王坪這樣的,小巧玲瓏,乾淨整潔,還不多見。如同孟村的杜鵑花一樣,藏在深山人未識,一朝花開驚世人!
回到來時經過的玉馬水庫,我們下車,到水庫壩頭和原指揮部舊址作短暫停留。不為觀景,只為心中那一份對父輩的牽掛和紀念。
玉馬水庫是淮河流域上游的一座中型水庫,庫容五千萬立方米,經歷過兩次上馬和下馬。汝陽人提起玉馬水庫,大都知道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縣領導班子成員在水庫施工現場照像,結果幾枚啞炮炸響,20幾位領導人以身殉職,水庫也導致下馬。
再上馬時,已是七十年代,當年的指揮部就設在水庫大壩下方不遠處,一個僻靜的院落。如今,人去房空,已失去了當年的熱鬧和沸騰的場面。但舊貌已然,仍是當年的模樣。大家在寂靜的院落中行走,憶起往事,仍感慨萬千。
大家都説,看到這一排窯洞式建築,彷彿能看到父輩的身影,以及當年的風彩。不知道出於何種考量,設計建造出山西窯洞模樣式的院落,而且能完好無損地保留到現在,是故鄉情結,還是革命情懷,抑或兩者兼而有之,不得而知。
時光匆匆走過,轉眼間幾十年過去了。往日的萬馬奔騰場面已成過眼煙雲,唯有這一灣湖水仍然清澈明朗,流淌着當年父輩的辛勤與汗水,見證着歲月的變遷和流失,不變的是青翠的山,綠色的水,永恆的愛!
還有那馬蘭河上游的杜鵑花,年復一年,開了又謝,謝了再開,只為那一抹春日的豔麗,映出滿河無限的燦爛!
走在馬蘭河畔,心還徜徉於杜鵑花叢,想起南宋詩人楊萬里的《杜鵑花》:“何須名苑看春風,一路山花不負儂。”
千年前,詩人不戀花苑,走出城池,去往野外,杜鵑花開,春光爛漫,陪伴着他,沒有辜負詩人的一片心意。
不知道當時詩人的境況,但從詩句中,能感受到雖然描繪的是杜鵑的山野風光,似乎也隱含着對名利的淡化,和對自在生活的嚮往。頗有些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味道。
拿過來,作為孟村之行的結語,不是挺恰當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