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遊記(十一)走進神農架——大九湖
【原創】文/圖：孫成崗
坪遷古鎮是進入大九湖的門户。古鎮不古，這是一個年輕的移民村落，過去叫坪阡村。2013年，為了保護濕地生態環境，當地政府將距此20多公里的大九湖村1400多名村民整體搬遷至此，並建了一個旅遊小鎮。
小鎮街道三縱兩橫，川鄂風格的明清民居整齊地排列在鹽溪河兩岸，營造着“鹽道”與“水街”的文化氛圍，確有一點古色古香之味道，加之傳説這裏曾是川鄂古鹽道的一部分，因此就有了“古鎮”之謂。
大九湖位於神龍架林區西部的崇山峻嶺之中，是一個山間盆地，總面積36平方公里，低窪平坦的土地有17平方公里，海拔1700多米，有着“高山平原”之稱，加之這裏覆蓋着大面積的亞高山草甸，讓人恍惚間似乎到了風吹草低的內蒙大草原，因此又被形象地稱為“鄂西呼倫貝爾”。
大九湖的觀光不僅是欣賞它的湖光山色，更為重要的是體驗它的生態氣候。它恰好處於長江和漢水分水嶺之上，四周高山上的雨水和融水彙集到此，形成了獨特的亞高山沼澤型濕地氣候。它是華中地區首個國家級濕地公園，2013年，正式列入國際重要濕地名錄。
為了保護生態，大九湖景區禁止私家車駛入。進入景區，首先必須在坪遷古鎮的大九湖景區售票處乘坐景區交通車，至20公里外的遊客服務中心，在那裏再換乘景區小火車或小巴向濕地腹地進發。
早晨7點多，我們坐上了景區大巴。大巴在行駛的過程中，一直在播放神農架的風光片和大九湖的來歷。原來，大九湖的名稱源於神農熬藥的美麗傳説。遠古時期，神農炎帝在此教化先民“架木為屋，以避兇險”，繼而“架木為梯，以助攀緣”。他遍嘗百草，採得良藥400種，並支起九口大鍋精心熬製，以救民間病苦，在著就《神農本草經》之後，又“架木為壇，跨鶴飛天”，向天帝覆命。後人為緬懷他的恩德，便將神農架木採藥的高山稱為“神農架”，而九處架鍋之處，因為幻化成湖，故名大九湖。
九湖之中，一號湖的看點在於晨霧，每日黎明時分，水霧升騰，或成條狀，飄浮於湖面上空，或瀰漫開來，使湖山朦朧，形同水墨。我們到時，霧已散盡，故未作停留，直接前往8、9號湖。
8、9號湖的換乘站到湖面還有一定的距離，極目遠眺，這裏是一片亞高山草甸，我想倘若天氣晴好，草甸上再有數頭牛羊，那麼一定會有“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意境。只是天公不作美，我們到這裏時，不僅未見藍天，還感到有幾滴雨點滴落在臉上。
沿着草甸上的棧道向前走了一段，碰到從湖邊返回的遊客，聽他們講前方景色也大致如此，便折回換乘點，前往鹿苑。
鹿苑的梅花鹿與坪遷古鎮的居民一樣，也是移民。它們來自東北的黑龍江與吉林，1987年國慶長假之後，乘坐飛機抵達湖北當陽，然後又輾轉乘車來到這裏。它們很快適應了這塊雨量充沛，水草肥美的高山平原，在這裏繁衍生息，種羣數量也多了起來。由於已經習慣了人類的投餵，當遊客帶着從景區購買的玉米進入苑中時，便會奔跑過來討要食物。畜牧業曾經是九湖村村民維持生計的手段。這塊帶有原住民生活印記的地方不僅讓孩子們邁不動腳步，也讓成年人頻頻駐足，笑聲連連。
五號湖是觀賞湖光山色的極好去處。從鹿苑到五號湖，既可坐車，也可步行。出鹿苑大門，右拐500米左右便能到達。我們決定沿五號湖的棧道一直步行至三號湖。
五號湖的棧道入口處，有一架巨大的水車，這種起源於東漢時期的提水灌溉工具，是中國古代農耕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過去水鄉最常見的水力運轉機械。如今，它們大多被安置在景區中，作為水鄉文化的一種化石性象徵。
踏上湖邊棧道，老遠就見幾只滿帆木船靜泊水中，一些紅衣女子在甲板上擺出各種姿勢拍照。另外還有一隻移動的木船，船頭立着一位撐着綠傘的紅衣土家女子，船尾的艄公輕搖槳櫓，渲染着欸乃一聲山水綠的水鄉意境。遠處是高聳的大山，山下是挺拔青葱的樹木，中間是澄碧如洗的湖面，近處是紅穗苔草和芒尖苔草構成的沼澤。草地上，那星星點點、素淨淡雅的黃色則是旋覆花和萱草，除此之外，還有無數我們並不知名的植物。
空氣格外的清新，有一種泥炭蘚的味道，深吸一口感到肺部都被清洗滋潤。泥炭蘚特殊的結構，使它能吸收超過自重20多倍的水分，是大九湖濕地的植物水庫。
大九湖的九個湖泊，除了代號之外，都有寓意深刻的名稱。比如，五號湖叫地脈湖，寓意着“楚蜀秦巴，大唐山魂。地脈野史今猶在，遺風萬古存”。這些寓意是大九湖的原住民們對自己過去向大自然過度索取進行反思的結果。
我忽然回想起在神農谷山頂的濃霧中那位四川遊客的聲音：“大九湖不過是人工挖的9個凼凼”。他那抑揚頓挫的天府方言語調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説的也許部分是事實，但絕非如此簡單。“人工挖的9個凼凼”實際上是大九湖生態恢復性保護治理偉大工程的滄海一粟。
今天這塊如世外桃源的雲間濕地也曾經因人們戰天鬥地的野心而千瘡百孔。上世紀60年代，大九湖被轟鳴的伐木機器驚醒，大批林木轟然倒下。80年代中後期，又開挖深溝大渠，開墾人工草場，養殖梅花鹿和細毛羊等。但畜牧業並未給人們帶來實惠，人們起早貪黑，照樣貧窮。
進入本世紀後，為了改變落後面貌，提出了“讓湖泊騰地，讓湖水讓路”的口號，在濕地圍湖造田，種植起萬畝高山反季節蔬菜，使大九湖的生態受到了重創，濕地水面幾近消失，生物多樣性嚴重退化。這種情況引起了湖北省政府的重視，直到2006年才確定了“生態優先、科學修復、適度開發、合理利用”的方針。那年9月，大九湖成為全國第四個、華中地區首個國家濕地公園。之後，大九湖的生態環境迅速得到恢復，2013年10月，在國際上也被列入重要濕地名錄。
生態恢復後，來大九湖的遊客漸漸增多，不少人在世外桃源般的九湖夜宿，催生了農家樂的興起，但也給剛剛恢復的濕地生態帶來新的污染。於是，當地政府下決心，在2013年將大九湖村448户、約1400名村民整體搬遷到20公里外的坪阡村一組，這就是現在的所謂坪阡古鎮。因此可以説，古鎮是假的，濕地是真的。
過去人們滿懷改造自然的豪情從濕地刨食，披星戴月辛勤勞作，不僅未能富裕，反而導致大自然的報復。當人們認識到自己錯誤開始痛定思痛之時，大自然也給予了他們慷慨的回報。如今，它每年用自己獨特的魅力吸引全國六、七十萬的遊客來此觀光，給尚處於幼年的坪阡古鎮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人們生活從此也步入小康。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説，大九湖這個古老的濕地、新興的景區，是大自然對人類控制貪慾的回報與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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