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你意想不到的“勝景”

19年的12月31日，即將迎來新年的第一天，我躺在牀上一手玩着pad，一手擼着旁邊靜靜趴着思考貓生的飯糰。另一邊媳婦正在廚房裏忙活，聽説晚上有番茄牛腩、韭菜炒蛋還有可樂雞翅，都是我喜歡的菜。燉了五個小時的排骨湯的香氣先跨過客廳慢慢的飄了過來，我剛想説一聲真香啊，一個閃念劃過我的腦袋，電光火石間趕緊瞥了一眼飯糰，果然，飯糰也聞到了，如我所料一個機靈從牀上爬起來就想往廚房跑，不過剛一起身就被我的大手按住了。就這樣我啥也不用幹，就等着媳婦把菜端上來喊我。

微博現在也沒啥可看的，翻來覆去都是些明星毫無意義的八卦消息，就在我無聊的要關掉它的瞬間，彈出一個消息瞬間擊中了我的內心，是大洋彼岸傳來的一個悲訊，一名34歲的華裔（也説是中國人）青年曾碩在制止歹徒搶劫的過程中身亡了。地點就在我剛去過的舊金山灣區奧克蘭。歹徒想搶的，僅僅只是曾碩手裏一台舊筆記本電腦，拿到二手市場上，可能連200刀都賣不到。

如果在以前，我會無比震驚和困惑，什麼樣的精神病會為了200塊取別人的性命。要知道這裏可不是索馬里或者阿富汗的山區，200刀能買50只羊夠自己發一筆了。這裏可是全世界最有錢的地方，每天賺200刀都是妥妥的貧困人口。不過現在我不奇怪了，剛去那逛了一趟回來，看到了那麼多中國絕對見不到的“勝景”之後，就很好理解為什麼會在這裏發生這樣的事。

今年夏天，經過我多次的威逼利誘，老友決定和我一起把年假用在美國之行，我挺開心的，成家之後忙於工作，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玩了。十年前在校園裏撩姑娘的時候，他是我最可靠的僚機，那一段時間，我們經常熄燈以後在宿舍昏暗的應急燈下一起討論姑娘喜歡什麼，常去哪裏，怎麼投其所好，怎麼製造偶遇。十年了，老友現在兒子都有了。電話裏我們都挺期待的，舊金山是個有趣的地方，我一直挺想去這地的，惡魔島上關押過錢學森的聯邦監獄，

金門大橋的落日餘暉，雲山霧海，

漁人碼頭上的丹金尼斯螃蟹，這些都是國內很難見到的美景和美食，對於沒有來過的人確實很有吸引力。對於來過的人也是去了還想去的。要知道，舊金山可是有着“每個人都喜愛的城市”稱號的，自然景觀獨特，人文方面高科技公司扎堆，充滿了現代感，氣候也宜人，作為旅遊城市幾乎具備了一切該有的因素。你可以乘着帆船感受西海岸的海風，或者坐個鐺鐺車遊走在大街小巷品讀舊金山的精巧，再或者徒步去沙灘上的運動場，感受美國民間剽悍的運動文化，不管你喜歡哪一種旅行方式，她都能滿足你。幾乎是一座完美的旅遊城市。

我想的很美，唯一讓我心裏咯噔一下的是，臨出發前，家裏見多識廣，遊遍山川的媳婦特意對我説，舊金山現在變得混亂了很多，叫我小心點。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我很快就會明白她意味深長的眼神了。

我們到的時候是深夜，選了一家距離海灘步行只有五百米的酒店。晚上休息的不錯，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開始了我們的舊金山之行。按照朋友老婆的攻略，我們先出發去探索一家很喜歡的麪包店。距離不是很遠，我們就沒叫車，好不容易來一趟，多感受感受異國的田間地頭。然而當我們走了一會，我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街道比攻略裏看到的骯髒很多，時不時的在拐角就能看到一堆垃圾。如果僅僅是垃圾也就算了，我們竟然會在路面上看到一些用過的針頭，而且不是一個兩個，走的越遠遇到的越多，我非常害怕穿着涼鞋踩到它，我不得不反覆提醒朋友一家。街上的景象與我想象中的反差好大，讓我猝不及防。我隨手拍了個街角：

除此之外，幾乎每一個路口都有無家可歸或形跡可疑的人。連續走過幾個街口之後我開始有些擔心。這些流浪漢跟國內完全不一樣。國內的你只要眼不見心不煩就行了。美國的可不簡單。沒走多遠，就有人上來衝我們要錢，他們都很粗魯，更奇葩的是這些人對錢的要求還很高，你給的少了他們會不接，然後擺擺手示意你給的多一些，這種繼續糾纏非常讓人擔心。感覺他們尤其喜歡找看起來像是遊客的中國人，我猜測是因為中國人有錢，善良，不善於拒絕和鬥爭，且英語不好，被偷了搶了也不會尋求幫助。像我朋友這樣看起來斯斯文文，一個男人帶着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出來玩的簡直就是最理想的騷擾對象。到後面一向敦厚仁和的我都不得不對這些流浪漢口氣嚴厲一些，並拉着朋友越走越快，説實話我內心開始充滿歉意，因為是我煽動他來這裏的，現在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廉價旅遊團裏忽悠遊客去劣質景點高消費的無良導遊，尤其是朋友還帶着他的孩子。

我原本以為我們會慢悠悠的愜意的晃到麪包店，途中我們一起觀察一下美國的街道和社區，感受下不同於中國的另類多元文化的魅力。然而現在，他們感受到的的確是挺“另類”的。

好在我們還是順利到了麪包店，小朋友一進去就驚歎不已，裏面各種漂漂亮亮且富有創意的糕點，晶瑩剔透的黃金水果塔，獨特的綠色抹茶味的羊角麪包，黑芝麻鬆餅上像婚紗一樣雪白精緻的裝飾裱花，還有最嫩的法式蝸牛。店裏各種奇妙的裝點讓小朋友目不暇接，我們三個大人則被各種香味沁透了心。於是我們決定在這裏待一個完整的早餐時間，但是店裏人太多，於是我們只能在門外找了一個桌子坐下。店外的裝點寬敞一些，是專門為在店裏久待的客人準備的，靠着爬滿了綠葉的牆有一個輕輕的吱吱呀呀響的風車，順着風車蕩起的水霧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彩虹。店外與街區之間爬滿了某種不知名植物的籬笆隔開，籬笆上五顏六色的花密密麻麻色彩斑斕。外面陽光明媚，與十幾米外街區旮旯角落裏的流浪者帳篷合在一起，倒是頗有中世紀歐洲童話般的感覺。店裏的服務讓我們很滿意，東西也很好吃，除了時不時上來要錢的各種奇奇怪怪的人，服務生為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向我們表示了好幾次歉意，但他也沒什麼辦法，我們可以看出他對這些遠遠超出他控制的事情感到的害怕和無奈。

原本預計五天的舊金山之行我們只待了三天。在這三天裏，不管去哪我們都要留神避開無家可歸者聚集的地區。我們見到過一個男人在街上不停地尖叫着，也不知道在叫啥，周圍的人見怪不怪，我猜是海洛因的原因。我們見到過一個衣着相當考究的人，大概70歲了，在垃圾桶裏撿罐頭。還有一家四口一起在垃圾桶找吃的，在舊金山見到這樣的景象，真的很讓人感慨，不知道該説什麼。更絕的是我們竟然見到了真正的毒品交易，就在立交橋下的角落，一個人拿着一小袋東西和另外兩個人討價還價。這讓我感覺到一陣恍惚，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回到了GTA5的世界裏。甚至還有人在垃圾桶裏潛水。我們看到的這些遍佈全舊金山。那個潛水的，是在去Moscone會議中心的路上看到的，離瑞吉斯酒店兩個街區遠，在淡季，這裏的客房起價是每晚750美元。不過，這是一個“正常”的景象，在這裏，在市中心。至於Tenderloin區，我們壓根就沒敢靠近。

老友之所以選擇舊金山作為美國之行的首選地，是因為這裏彙集了全世界最頂尖的科技公司，蘋果、Facebook，Google，Oracle等等，這些公司的綜合市值加起來超過了3萬億美元，超過了這個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的GDP總和。他本希望帶着兒子來感受一下世界頂尖科技中心的活力，沒有想到感受最多的最直觀的卻是頹廢，淪喪和奇葩。我們離開舊金山的晚上專門討論了一下美國其它地方不會也這樣吧？

在回來的路上，我查了一下數據，才知道整個舊金山大都會區700萬人口，無家可歸者已經超過了25000人，這還只是在政府資助的庇護所裏登記過的，沒登記的也許更多，並且還在以每年兩位數的速度增長。而在媒體和社交網站上，舊金山的流浪漢問題早就成了討論熱點。我萬萬沒有想到幾年沒有關注過舊金山變化會這麼大，昔日的旅遊熱門變成今天這副鬼樣子。沒有來過舊金山的人，絕對不會想到他們來了舊金山後，除了那些知名的景物，還可以看到這麼多意想不到的“勝景”。看到這些以後，也就不奇怪曾碩在那裏的遭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