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湖，何處有“西湖”

這個春天，位於“小西湖”成了南京城的“新晉網紅”。在保留原有建築格局和街巷肌理的基礎上，擁有漫長曆史的小西湖歷史風貌區得到有機更新，低矮的棚户區舊貌換新顏，共享花園、精品民宿、蟲文書局、轉角咖啡館與老南京“煙火氣”完美融合，吸引了市民和遊客們紛紛前往“打卡”。

杭州有西湖，揚州有瘦西湖，南京有小西湖。來到“小西湖”的人們不禁要問：小西湖因何得名？歷史上，此處是不是真的有一座“西湖”呢？

小西湖歷史街區位於南京城南長樂路以南，馬道街以北，箍桶巷以西，內秦淮河以東，在改造之前，這裏密佈的是南京傳統民居，市井氣息濃厚。“但如果細細追溯小西湖的文脈，你會發現，有很多文人在這裏生活過，多部流光溢彩的文學作品在這裏誕生，數座精緻典雅的江南園林坐落於此。”南京地方文化研究者陸暉告訴記者，歷史上，小西湖歷史街區真的有一口小小的“西湖”。 翻開《東城志略》《金陵園墅志》等南京文獻，陸暉向記者講述已經消逝的“小西湖往事”。小西湖一直是南京老城南的核心區域。明代著名的戲曲家、書法家徐霖（1462-1538）長期居住於此。 徐霖，字子仁，號髯翁，祖籍蘇州，一生大部分時間生活在南京。他多才多藝，在書法、曲作、音律等等方面都極有成就。他九歲就能寫榜書，“操筆成體，正書出入歐顏，大書初法朱晦翁，幾亂其真。後喜趙松雪，筆力遒勁，布構端飭，成一家書。”（《金陵瑣事》）小徐霖所寫的大字，幾乎可以模仿朱熹（朱晦翁）。當時著名書法家李東陽、喬宇見了都自嘆不如。徐霖的書法名揚海內外，持重金登門索書者絡繹不絕，甚至一些日本、朝鮮的使臣都想盡辦法得到他的作品，帶回國內珍藏。 徐霖擅長辭賦，精通音律，在戲曲創作方面有極高的成就，與陳鐸並稱為南京的“曲壇祭酒”。他一生創作的傳奇作品共有八種，即《繡襦記》《三元記》《梅花記》《留鞋記》《枕中記》《種瓜記》《兩團圓》《柳仙記》，但僅有《繡襦記》流傳下來。 《繡襦記》是崑曲著名劇目，講述了唐代李亞仙與鄭元和的愛情故事，表達了作者主張婚姻應該以愛情為基礎，反對門第觀念的思想。鄭振鐸認為，《繡襦記》是“罕見的鉅作”，其敍事藝術“觸手有若天鵝絨的温軟，入目有若蜀錦的斑斕眩人”。而據記者瞭解，徐霖一生著述頗豐，他的多種詩集將收入“江蘇文脈整理與研究工程”所編纂的《江蘇文庫·文獻編》之中。 和很多傳統文人不同，徐霖一生並沒有走科舉道路。他擅長書畫，靠賣字賣畫獲得豐厚收入，於明弘治十三年（1500）在武定橋南建造了自己的私家園林——快園。徐霖死後，其好友顧璘在為他寫的墓誌銘中説：“（快園）廣數十畝。其中台池館客之盛，委曲有幽況，卉木四時不絕。” 多才多藝的徐霖親自設計了快園，佈置了麗藻堂、晚靜閣、小西湖等景觀，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山林之樂。徐霖和蘇州吳門四家中的沈周、文徵明、祝允明過從甚密。文徵明為快園的“晚靜閣”題寫匾額；沈周為快園繪製了《雲山圖》，並寫詩讚頌園內美景，其中的“滿堂雨氣颯欲流，隔林綠樹啼春鳩。白雲在家親在眼，不倚太行歌遠遊”等句描繪了快園滿堂雨氣、綠樹點染、幽雅別緻的佳景。由此可見，快園不僅是明代中葉南京的一處私家名園，也是詩酒酬唱、書畫風流的文化中心。 徐霖多才多藝的名氣，甚至傳入了正德皇帝明武宗朱厚照的耳中。正德十四年（1519），朱厚照以平定寧王朱宸濠叛亂為名，南巡來到南京，兩次在快園駐蹕。一次，朱厚照在快園晚靜閣下的池塘“小西湖”邊釣魚，竟釣上了一條金色大鯉魚，身邊的宦官們爭相出高價購買。貪玩不羈的朱厚照哈哈大笑，突然失足掉進水塘，左右隨從慌忙將其撈起。從此。快園這口池塘改名為“浴龍池”，園內麗藻堂則更名為宸幸堂。 進入清代以後，快園被一位名叫凌霄的人所得，到了清末，由於戰亂等原因，快園漸漸被譭棄，廢為丘墟。陸暉告訴記者，從老照片分析，至遲到1929年，明代的快園“浴龍池”還有一點點殘跡，“春水鴨欄，夾以桃柳”，周邊百姓早就忘了“浴龍池”這拗口的名字，還是稱之為“小西湖”，漸漸地將這整片區域也叫“小西湖”。 上世紀三十年代，著名作家黃裳特地尋訪快園，他在《金陵五記》中寫道，當時的小西湖，“鴨子固然沒有，柳樹也不見，只是在那一灣濁水中，似乎還看到了廢亭的遺址。”陸暉也曾多次踏勘尋找快園的遺址，雖沒有明確的收穫，但他認為，這座金陵名園的舊址，在如今的小西湖小學以東，箍桶巷以西的位置。 查閲史料，陸暉發現，除了快園，歷史上的小西湖地區還有過另一座著名的私家園林——市隱園。近代以來的著名作家、記者張友鸞，中國動畫大師萬籟鳴兄弟等文化名人也曾是小西湖的居民。 “時光變遷，雖然那些名園名宅已消逝不見，但隨着古城保護的推進實施，這些文化印記，以及老地名小西湖、西湖裏、朱雀裏等，已融入了歷史文化街區景觀中，被人們真切地觸摸和感知。”陸暉説。

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 於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