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晉時期,世家大族擁有非常龐大的權柄。因此,它們為了保持自身的政治地位,常常強調對後代的教育。作為東晉一代名相的謝安就是家庭教育的好手。王勃在其千古名篇《滕王閣詩序》中的謙辭就有“非謝家之寶樹”的説法,“謝家寶樹”所指的謝玄正是謝安家庭教育下的優秀結晶之一。那麼謝安究竟是如何進行家庭教育的?其教育理念又是什麼?《世説新語》所描述的幾個故事就可以讓我們從中窺得一二。
1. 言傳身教,側面引導
或許這個詞應該反過來看,為“身教言傳”,以身體力行為先,而言論交談在後。《世説新語》記載了這樣一則對話,謝安的妻子有點無奈地問他:“我為什麼從來沒看見你教育我們孩子?”他卻大剌剌地回答道:“我其實一直在親自教他們。”這樣一則故事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沒有什麼記載的價值。但是作者還是將它放在了《德行》這一目中,可見其自有深意,非是表面上這麼簡單。
實際上,如果我們只是將謝安的回答理解為單純反駁妻子的話語如“我教了孩子,但是你沒看見”這樣,就會進入一個死衚衕——教了但是沒讓人看見,怎麼能説“一直在教”呢?實際上,謝安的言下之意是“他們一直看到我的行為,就會模仿我,從而知道該怎麼做了。”這正是一種“身教”。我們都知道,孩子總會去模仿長輩們、偶像們的行為,因此我們在教育特別是德育中常常會強調強調“示範”的作用。而謝安明顯深諳其中三味,因此才會有這種回答,可見他的理念在那個時代是相當超前的。
未若柳絮因風起
而謝安實際上也並不是沒有“言傳”的教學,但他常常是以討論的形式來引導孩子們,並且常常對他們進行鼓勵,從而達到“傳道”的效果的。比如我們熟知的謝無奕故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謝安和子侄們看雪時,問“這紛紛白雪看起來像什麼呀”來考教孩子們在文學、想象上的素養,而當他聽到謝無奕“柳絮”的回答時,就以大笑的方式來鼓勵,對於其他沒那麼滿意的答案也並不施以批評,可見他哪怕“言傳”的教育,也並不生硬,更多是以以問答與鼓勵的方式引導他們。
而另一個例子就是謝安對子侄們《詩經》的考教。他問後輩《詩經》中最佳的句子,謝玄從文學的角度,非常自然地答出“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一我們交口傳唱的詩句。但謝安作為當時清談中的好手,卻給出了異議,認為是“訏漠定命,遠猶辰告”這種指導為政者如何行政的話語。這看起來讓人完全無法理解,更顯得謝安絲毫不懂詩歌——謝玄所舉的答案,哪怕直到如今,從詩歌的角度仍然無可挑剔,無論是其情思還是美感都讓人深受觸動。但是謝安這一句,從詩歌、抒情的角度來看,卻都完全不在調上,讓人大跌眼鏡。
詩經·小雅·采薇
但是實際上,當我們從“培養人才”的角度來看這個異議,就能明白一二了:如果想要培養未來朝堂上的棟樑之才,就需要他們擁有好的政治能力與思想,同時《詩經》原本就屬於古代經典中的“經”而非單純的文學,甚至上古時代它是作為外交辭令的方式出現的,而謝玄由於時代崇尚美的風氣而給出文學性的回答,無疑體現了他對《詩經》政治性理解的不足,是不夠符合政治人才培養的要求的。因此謝安提出了異議,想要引起他的思考以及對《詩經》原有意義的醒悟,從而達到糾正的效果。這種方式無疑是引導而非灌輸的。
2. 小處着眼,重視美育
當然,上面問答《詩經》的故事,同樣也展現了謝安在家庭教育中“小處着眼”的想法——關於經典問答,其實只是一個非常小的事情,但是謝安仍然付出了相當的苦心,引導謝玄以政治家的角度來進行思考,可見他對於孩子們在細小行為上的糾正是非常用心的。同樣的,還有一則故事也可以體現謝安的這種教育理念。
謝玄
謝玄年少的時候,或許由於當時風氣的影響,喜歡隨身佩戴香囊。謝安對這種偏女性化的行為方式感到擔心,因此就和他打賭,如果謝安贏了,他就得把香囊燒掉。結局當然是謝玄輸掉了,從此他也不再佩戴香囊。
這則故事當然也體現了謝安“‘側面引導”的教學理念。同時,謝安也注意到了謝玄佩戴香囊的細節,並且嘗試對其糾正,不得不説他對後代的關心仍然是無微不至的。或許也正是謝安在這方面的培養,使得謝玄成為了“淝水之戰”中的重要功臣——試想,如果謝玄擔任主將後,仍然喜歡做出一些女性化的行為習慣,或許他的部下甚至可能因為嫌惡而不聽從指揮,更別説立下這種以少勝多的不世功勳了。
淝水之戰
以上的幾個例子雖然都顯得謝安重視對於後代們在事功方面的培養,但也不是説他就不重視子侄的美育了。讓孩子們用比喻形容雪,實際上就是謝安重視美育的一個好例子——“未若柳絮因風起”不僅是從形象上來對雪進行動態的描寫,同樣也寄託了“寒冬之後春天將要到來”的美好思考,謝安對這句話的欣賞必然出於他對審美的極高造詣以及對這種教育的重視。
謝安的教育理念,其實放在今天仍然是不過時的。而這種教育理念,實際上很難在學校中得到發揮——老師們常常會因精力不夠而難以對每位孩子都做到這麼細緻。因此,如果要實施這種教育理念,家長們或許責無旁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