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法是推算年、月、日的時間長度及其之間的關係,制定時間序列的法則,是協調歷年、歷月、歷日和迴歸年、朔望月和太陽日的辦法。所以,用以推算年、月、日的長度和它們之間的關係,制訂時間順序的法則被稱為“曆法”。
生命就是一種過程,人類無法迴避、無法違逆、也無法超越。這個“過程”無論是正常狀態或者特殊狀態,都是用日、月、年等時間單位進行計量的,這就是曆法的意義和魅力所在。正因為生命活動是一個及其複雜的過程,所以《黃帝內經》(簡稱《內經》)才應用了5種曆法予以計量,其中就包括了北斗曆法。
由於《內經》是以研究生命科學知識體系為主旨的經典論著,無論是人類在正常狀態下按男子“八歲……八八”,女子“七歲……七七”(《素問·上古天真論》)年齡計量,或者按“人生十歲……百歲”(《靈樞·天年》)進行計量;還是人類在特殊疾病狀態下的病情演變,都需要用時間予以計量的。所以,生命科學知識體系與其他所有學科知識一樣,都必須要以相關的歷法作為基礎知識予以支撐,並由此構建其相關的知識體系。這是為何反覆強調“而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可以長久”(《素問·著至教論》)的緣由。通過歷法才能深刻地理解《內經》建構生命科學知識體系時,為何要分別選擇5種不同曆法(十二月太陽曆、十月太陽曆、太陰曆、陰陽合曆、北斗歷)知識的背景。此處僅就其中所載的北斗星以及北斗曆法知識及其意義予以表述。
北斗曆法
所謂“北斗曆法”,是指北斗星斗柄旋轉指向為依據制定的歷法。這一曆法“歷定陰陽(寒暑),歷定四時,歷定五行(即五季),歷定八節,歷定二十四節氣”。由於北斗七星在天空運行的羣星中最為耀眼,七星的位置、形態相對固定。且與太陽迴歸運行有固定的關係,這一關係與古代人類的社會活動關係十分密切。因而依據北斗七星作為天文背景制定的北斗曆法就成為中國最早的歷法。
北斗曆法相關知識
有關北斗曆法的相關知識,如《尚書·舜典》就有“璇璣玉衡,以齊七政”,就有了北斗曆法的初始記載。《鶡冠子·環流》篇認為,“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這是根據北斗星斗柄指向來確定一年四季的。《淮南子·天文訓》在此基礎上,以北斗星的斗柄所指一定節氣時歲,並第一次完整地提出了二十四節氣及其時間節點。其中就應用了一歲有八節八風(此“八風”名稱與《內經》中“八風”有別),而且有關四時八節的時間節點都有明確表述。《史記·天官書》:“鬥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鄉。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鬥”等記載。後來《漢書·天文志》轉載了司馬遷對北斗曆法的表述,這些顯性文獻無不與北斗曆法知識相關聯。
湖北隨州出土的曾侯乙墓(公元前433年左右)漆箱蓋的中央寫有篆書“鬥”字,代表北斗七星。圍繞鬥字寫有二十八宿的名稱。這是目前發現的最早的二十八宿文字實物。漆箱蓋上中央那個特別大的“鬥”字,分別向東西南北特意延長了四筆(即四象),而這四筆正好指向二十八宿四宮的四個中心宿。這幅圖案意義重大,因為二十八宿代表整個天體,而北斗處於它們中央,正是“天心”。二十八星宿、四十九大衍之用,都是北斗曆法的遺存。《靈樞·九宮八風》中全面地運用“洛書”之理,以此為據,創立了獨特的北斗歷並論證“八風”發病原理。北斗歷是以北斗星的鬥綱(即斗柄,第1、5、7星,有一説指第5、6、7三星。張介賓的《類經圖翼》:“鬥有七星,第一曰魁,第五曰衡,第七曰杓,此三星謂之鬥綱”)旋轉時所指時空方位來調整太陽迴歸年時間的歷法。
張聞玉在《古代天文曆法講座》中明確指出:“肉眼觀察到的北極星,位置是固定的,北斗七星在星空中也十分顯眼,那就不難測出它們方位的變化。所以,先民觀察北斗的迴轉以定四時。古籍中眾多的關於北斗的記載就反映了上古的遺蹟。”這是北斗曆法發生的天文學基礎。
可以看出,從現存顯性文獻的角度看,是《黃帝內經》第一次運用生命科學知識對北斗曆法的內容予以展示的。
北斗曆法的特徵
結合《靈樞·九宮八風》及其與《淮南子·天文訓》的原文對照,可以看出北斗曆法具有如下特徵:
北斗曆法是以太陽迴歸年為依據制定的
北斗曆法是依據人們觀察北斗七星的斗柄在一個太陽迴歸年不同時段的指向方位推算年、節、日的一種曆法。從嚴格的意義看,該曆法仍然屬於太陽曆法的一種類型,其中的年週期就是太陽迴歸週期,即366日為一年(取其整數)。這也就是“中國曆法”研究中所説的“漢朝以前的古代中國曆法以366天為一歲,用‘閏月’確定四時和確定歲的終始”。認為秦朝為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使用以閏月定四時成歲曆法的朝代。“漢朝初期開始中國曆法出現了大轉折,全國統一曆法,曆法也成為了一門較為獨立的科學技術。漢武帝責成司馬遷等人編寫了《太初曆》,之後劉歆作《三統曆》,這兩歷的重要特點是年歲合一,一年的整數天數是365天,不再是之前曆法的366天”。
所以李守力説,“中國古代曾經廣泛流行北斗歷,只是沒有直接使用這個名字而已”。並且引用《鶡冠子·環流》的原文後認為,這就是古人判斷四時的依據。還認為,古人應用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進行夜間計時,因為斗柄每旋轉30度即為1個時辰。因此李守力認為,“北斗曆法是最早的科學”。
北斗曆法將一年分為八節
北斗曆法最顯著的特點之一是將一個太陽迴歸年(366日)分為8個時段(即八節)。各個時間階段的劃分在《靈樞·九宮八風》篇有明確表述。
回顧《淮南子·天文訓》的文獻, “日行一度,十五日為一節,以生二十四時之變。”可見,《靈樞·九宮八風》關於北斗曆法知識的應用決非空穴來風,而是本有依據的。
總之,北斗曆法是將一個太陽迴歸年(366日)分為八個時段,用以度量一年四時八節的歷法定製,是《黃帝內經》構建生命科學知識體系時所應用的歷法之一,用以預測一年不同時段的氣候、物候,以及可能發生的疫情和疫病,並以此為背景創立了諸如八正、八極、八風、八動、八溪、八節、八虛、八髎、八紀、八達等與醫學知識相關的專用術語,足見該曆法在中醫藥理論建構中的作用及其意義。
北斗曆法在《黃帝內經》中的應用及意義
《靈樞·九宮八風》應用北斗曆法的意義在於以斗柄旋轉指向為依據,確定了一歲四時八節的時空方位、時間運行的序列和週而復始的運行規律,並以此論證和判斷不同時空區位可能發生的賊風虛邪,邪氣致病力的強弱和可能所傷害的內臟等。
肯定了宇宙天體運行是自然界變化的根本
篇中的九宮圖説與八風理論內容豐富,包容複雜寬廣,極大地豐富了中醫學內容,為人們認識宇宙天體運行、自然氣候變化規律提供了簡便而又實用的方法與依據。對於指導氣象預測及人事社會活動、農業生產的安排等方面,有着重要的意義。特別是研究氣候變化,對於人體生理病理方面的影響,幫助人們認識疾病的發生、性質、流行等,更有其極為重要的指導意義。
現代科學研究認為,宇宙星體相互位置的運行移動,形成了一年的四季春、夏、秋、冬週期性規律變化,從而引起了自然界生態物體、環境的變化,這就勢必直接影響人體生理改變。通過對宇宙天象的觀察,就可預知自然氣候的變化規律,以及人體病與不病的具體情況。這些都與九宮八風理論所倡導的基本精神是極為相似的。該篇應用北斗曆法的意義在於:以鬥綱作為本篇生命科學知識相關問題的判斷標準。
預防為主的思想
原文通過天體運行變化,充分討論對四季氣候、人事社會及其疾病變化的預測,以預防異常自然變化對人體生存健康造成的不利影響。其預防學思想集中反映在對疾病的預防。原文一再強調“如避矢石”,要適時避其虛邪賊風,這也是中醫學一貫主張積極預防疾病思想的又一突出體現,在很大程度上豐富了醫學預防學內容。
確立四時八節的判斷標準
太陽曆法(包括十月太陽曆、十二月太陽曆)是以“立杆測影”的方法確定四時八節的,而北斗曆法則是依據北斗星的斗柄指向確定四時八節的。
“太一”有不同的內涵,但此篇中的“太一”(又作“太乙”)指的是北斗七星。《漢書·天文志》所説的“鬥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海,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鬥”所説的正是對《靈樞·九宮八風》應用北斗曆法意義有力的説明。
確立氣候變化的判斷標準
北斗曆法認為,根據斗柄的旋轉指向可以判斷/預測一年8節的氣候變化。四季有四時之氣,八節有八時之風。四時八節之正風,可以長養萬物;八節四時之虛邪賊風,可以毀傷萬物,可以成為致人於病的邪氣。
一年一循環的判斷標準
北斗曆法一年一循環,是以北斗星的斗柄循環一週確定的。當北斗星的斗柄指向北天極(北極星)時,既是上一年的結束(時間節點為冬至),也是新一年的開始,當斗柄在此指向北天極時就是北斗歷的一年。所以,北斗曆法的歲首是“冬至”日,也是全年中午日影最長的一天。中國古代是依據4條標準確定“冬至”的:全年中午日影最長的一天;日出東南方位(四、陰洛、東南方、巽);二十八宿中的昴宿黃昏時出現在正南方;北斗星的斗柄指向子午線的子方位。斗柄無限循環,歷中千年萬年不變。這就是規律,也就是永恆。
應用北斗曆法中八節時段劃分的意義
《靈樞·九宮八風》認為,斗柄指向是區分正風邪風的判斷標準,所以篇中原文説“太一入徙立於中宮,乃朝八風,以佔吉凶也”。明確表達了應用北斗曆法中八節時段劃分的醫學意義。
預測天象 “太一移日,天必應之以風雨,以其日風雨則吉,歲美民安少病矣。”以八風的不同與特徵預測吉凶,原文中以實風與虛風代表正常與反常氣候,判斷天象的有益與不利。原文指出每一季節,都有當令的風向,即所謂的八正實風,也有不測的氣候,謂八正虛風。這一較為系統的內容基本上可預測一年的氣候變化。
預測物候 如原文“所謂有變者,太一居五宮之日,病風折樹木,揚沙石……風從其所居之鄉來為實風,主生長,養萬物”的記載。
預測人事 如原文“太一在冬至之日有變,佔在君……太一在夏至之日有變,佔在百姓”之説。
預測八風 八宮八風會產生八種“邪風”,八種邪風可以引起八種疫病。篇中以北斗七星斗柄為基準,可以清晰地確定八種邪風,從而預測相關季節在相關地域可能發生某種疫病。此即原文所説的“此八風皆從其虛之鄉來,乃能病人”之義。發生於不同時節的賊風虛邪,有不同的治病特徵,因而會導致不同發病特點的病證。
預測疾病 原文指出,“以其日風雨則吉,歲美民安少病矣”。又如:“風從西南方來,名曰謀風,其傷人民,內舍於脾,處在於肌,其氣主為弱”等以預測臟腑受病。這是本篇具有寶貴价值的突出內容,這與《呂氏春秋·孟春紀》中“孟春行秋令,則民大疫”的認識以及有關疾病預防和流行的思想是一致的。
預測是預防的前提,又是做好預防的基礎。由於九宮八風理論在指導氣象預測方面,有着以中央區域為主兼及其他八方區域的預測優勢。再結合年月時節,又有了定時確定方位的實用預測價值,為人們瞭解天氣變化在年月時節的不同、地理位置的差異,從理論上奠定了基礎,為認識和掌握不同季節、區域所發生的疾病,提出了依據,在疾病的預測、預防等方面有着重要的實用意義。這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中醫學在診治疾病時,重視因時、因地、因人的三因制宜的學術內容,在疾病病因學、發病學等方面,同樣也有着重要意義。
該篇是《黃帝內經》中的預測學專篇,其預測特點是把《洛書》的九宮格和後天八卦相合,再分佈於四方四隅及中央,以確定方位,配以根據星辰觀測的時節四立二分二至四立,以太一遊宮為預測的基本方法,是一種方位與節令,時間與空間相結合的預測方法。
通過太一遊宮進行預測。太一遊宮是指鬥綱建月一年在天空通過的九個方位而言。即北極居中,鬥運於外,北斗七星圍繞北極而轉,其斗杓旋指十二辰,九個方位而言。太一從一宮輪移九宮,論述二十四節氣交替的氣候變化規律及人體的影響,以此預測風雨災害,疾病流行。這一重視季節與病候的關係,對氣候異常而致的季節病的認識與研究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三虛”與“暴病”的預測
人類為何會有暴病猝死或者瞬間偏癱?原文認為,“三虛相摶,則為暴病卒死……其有三虛而偏中於邪風,則為擊僕偏枯矣”。
何謂“三虛”?“三虛”是指風氣與所當的年、月、時均相沖逆。虛,非時而至,亦即與太一所指位置相反,而具體又有年、月及時節的區別。楊上善釋“三虛”“謂年虛、月虛、時虛”。據《靈樞·歲露論》可知,“乘年之衰,逢月之空,失時之和,因為賊風所傷,是謂三虛”。
該篇所言的八風,實指從當令季節相對方向而來的均屬於虛邪賊風,故能使人生病。由於虛風之不同,為病當然各有所別。假若人體虛弱,又逢天氣之三虛(乘年之衰,逢月之空,失時之和。分別是指當年歲氣不及,月缺無光之時日及四時反常的氣候。詳見《靈樞·歲露論》)而內外相感,正氣不得勝邪,就會發生暴病死亡。如果三虛中只犯一虛,就可發生睏乏疲憊,寒熱錯雜一類病症。若被雨濕所浸,則邪傷筋肉,便會出現痿病。人如果遇到三虛的時候,就可能偏中邪風,致突然昏仆倒地,而引發半身不遂一類病症。
南北子午線與營衞之氣的關係
《內經》所載“子午為經,卯酉為緯”是以北斗星斗柄指向確定的。當北斗星的斗柄指向正北方的北極星即為“子”,與其正對的南極即為“午”,這就是前人確定南北子午線的天文依據。《靈樞·衞氣行》“歲有十二月,日有十二辰,子午為經,卯酉為緯。”以上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古人已經有了“天球”概念。就是説,以觀測者為圓心,以無限長為半徑,南北為經,東西為緯,以周天二十八宿為標記。這個天球,以北極星(又稱太一、天心)為軸心,北斗七星為樞機,自東向西不停地旋轉着。
通過《淮南子·天文訓》所述“子午、卯酉為二繩,醜寅、辰巳、未申、戌亥為四鈎。東北為報德之維也,西南為背羊之維,東南為常羊之維,西北為蹄通之維”之説,將八分方位與十二分方位予以了對應。這既是北斗曆法應用的實例,也是《黃帝內經》中推論營衞之氣一晝夜在體內循行過程的依據(《靈樞經》的《五十營》《衞氣行》),及其與人的睡眠寤寐、目之開闔等相關知識。
此外,《黃帝內經》的20餘篇約40餘次在北斗曆法一年分為八節的時段劃分的歷法背景,創立了八正、八極、八風、八動、八溪、八節、八虛、八髎、八紀、八達等專用術語的相關醫學知識。如用以表達四方八方空間方位、用以表達四時八節時間區位、用以判斷判斷不同時間、不同地域空間的氣象、物候,進而用於不同地域、不同時段可能發生的疫氣、疫病的預測和防治。從上述內容不難看出北斗曆法在《黃帝內經》構建生命科學知識中的作用和意義,也提示我們在研讀經文時,務必不要忘記有的原文是要憑藉這一曆法知識才能讀通、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