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深處有對一甜一鹹“孿生湖”
烈日炎炎之中,我想去擁抱雪山——因為那一定太愜意……
終於到了新疆。望着雲天中的天山頂巔那白雪皚皚的景緻,我的這份夏日看雪、玩雪的遐想便不再是夢了。然而這一次我不光來到了天山腳山,甚至繞着天山南北走了一圈。意外的是,走到天山北邊遼闊的準噶爾戈壁沙漠盆地上才發現,這裏除了亂石飛滾的戈壁和一望無際的大沙灘外,根本見不着任何雪,即使回首仰望天山頂巔的那片白雪,似乎也被雲霧裹着,變得不再那麼爽朗了!
“前面就是‘酸奶湖’,很美,去看看……”當地作家古爾圖熱情好客,一路慫恿我們“多走幾個地方”。這回,他向司機一揮手,又把我帶進一片熱騰騰冒着滾燙熱氣的戈壁地,然後我們在車子裏看到了時而集中、時而散落的無數石油鑽井塔,原來這裏隸屬克拉瑪依油田的區域。只見一台台“磕頭機”像行走了百千里的老牛,吃力而又頑強地在持續使着拙力,從地心深處一勺勺地將“黑色金子”刨出來。
“看——那彎月似的一片藍藍的水域,就是酸奶湖……”當車子越過一座沙丘後,古爾圖指着似乎已經近在我們咫尺的一潭在陽光下格外蔚藍的水面,説。
在戈壁沙漠地帶,千萬別被自己的眼睛迷惑了:看上去很近的一個參照物,可你以為即將要抵達它時,驅車而往仍然出乎意料地需要花上十幾分鍾甚至幾十分鐘。
到了湖邊,才知道這湖的“大名”——一塊豎得高高的大石柱上寫着“艾裏克湖”四個大字。
原來,蒙古語裏的“艾裏克湖”便是“酸奶湖”之意。無法想象,在一片茫茫大戈壁腹地,竟然“藏”着一泓碧波盪漾、蘆葦叢生、魚躍鳥鳴的淡水湖。
哈,沒有抱上天上雪,卻能見到“酸奶湖”,不枉此行也!在驕陽似火的夏季,我一聽這湖名就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為什麼這裏有如此奇妙的“酸奶湖”之説,隨行的古爾圖先生便打開了話盒子:傳説很久以前,成吉思汗的蒙古大軍西征,派出一支騎兵隊在沙漠中迷了路,人渴馬乏。就在他們幾乎絕望的時候,一位士兵忽然説:歷史上曾有老馬識途,看看老馬解繮能不能帶我們走出絕境。他們便放繮讓一匹老馬,任其自由。只見那老馬在原地轉了幾圈後突然向着西北方向小跑起來,小分隊士兵緊跟其後,結果很快找到了一片藍藍的湖水,於是馬和人歡暢地喝了個夠。這時有人突然回神似地問:這是什麼湖嘛?水如此甜,還略帶甘潤中還略帶的一絲酸味。是啊,這是什麼湖?為何名?蒙軍兵士便沿着湖而行,見不遠處有一片樹林,林中有幾個蒙古包。好客的蒙古老婦人見到本族的軍隊來了,十分高興,忙將軍士請到帳篷內,並請他們喝剛調製好的酸奶。眾軍士邊吃邊驚奇道:這酸奶跟剛才喝的湖水味道相近啊,原來那湖就是“艾裏克湖”呵!
“酸奶湖”便這樣誕生了。地質學家告訴我們,此湖已經存在1300餘年。艾裏克湖的水來自於當地一條叫白楊河的流源。20世紀80年代曾經因為它的上游修建水庫而造成美麗的艾裏克湖一度消失。後來重新恢復生態,“酸奶湖”重現其往日風韻。
“走,去嚐嚐我們這戈壁上的天然‘酸奶’吧!”未等古爾圖揮手,我們早就迫不及待地從沙丘上疾步而下,直撲碧綠的湖邊……
你無法想象,在大戈壁沙灘深處,竟然會有如此美妙的湖區:倒映着藍天白雲的湖面四周,蘆葦叢生,綠草茵茵,一羣數量在百隻以上的羊羣,自由自在地貼着湖邊飲水,而它們的頭頂上則有無數飛鳥歡騰着,被拍打的水面上不時地潛出那些不知名的野魚……所有這些組成的湖景,似乎與我們江南水鄉的湖塘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然而在這艾裏克湖上所呈現的每一個細微的“江南水鄉”式的景緻,都會讓遊人感到震撼,因為此時在我們四周是浩瀚無邊的戈壁沙灘,以及地表温度超過40攝氏度的燃燒式的大地。
“哇,這水是涼的,清涼清涼的喲!”我們一行幾個人差不多是在同一刻驚呼這樣一句話,因為當我們伸出雙手,用手掌掬起湖水往口中“灌”的時候,一種清涼爽滑加略帶一絲絲甜味的感受油然而生、抵達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酸奶”,它確實有那麼點與飲酸奶的味覺同感!
“怎麼樣,天然酸奶,味道不錯吧!”古爾圖開心地衝我們笑。大概看我們有些不捨離開的感覺,他便嚷嚷起來:“這四周的沙丘上,滿地都是寶石,你們不想撿幾塊?”
“真的假的?”
“上岸就知道了!”
古爾圖帶頭從湖邊衝上岸頭,我們跟着他重新回到戈壁沙灘上……
“哇,這是什麼地方、什麼寶貝在閃閃發光?”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大地似一面巨大無比的油鍋,就差沒有瞅見燃燒的火焰——那燃燒般的沙地上,落地亂石,而這些亂石在烈日的照射下,泛起各種五顏六色、晶瑩斑斕的奇光,讓你產生無限誘惑與刺激之感。
“快撿呀,好多是寶石呀!”經古爾圖一提醒。我們幾個就瘋了,像餓漢第一次進自助餐廳。
不識“貨”的我跟着在亂石灘上腳踢手撿,很快裝滿了兩個褲兜……“哎喲喲!吃不消,吃不消啊!”我突然雙腳跳了起來——那揣在褲兜裏的“寶石”像剛從火爐裏撿出的鐵塊,燙得我腿肉鑽心的疼痛!
“快倒出來!”古爾圖和朋友們急呼,並幫着掏我褲兜。
“哈哈……你這些哪是玉石,全是普通石頭!”古爾圖一邊用腳踢着我撿的那些“寶石”,一邊樂壞了。
“它們這麼好看怎麼會不是玉石呢?”我有些不服,因為我撿的全是特別好看的“戈壁石”。
“它們是戈壁石,但不是玉石……玉石是透明的,你看!”古爾圖拿出他手中的一塊石頭,對着太陽讓我看——嗯,真是剔透晶瑩,色澤明亮。
原來這裏真的有寶玉石啊!
“快撿啊——”我們又興奮起來。
但很快,又落荒而逃——怎麼啦?地面温度實在太高,根本不可能在此待上半小時、一小時……
然而登上開着空調的越野車後,我們幾個一同亮出“戰利品”時,依然感到熱血沸騰:收穫太大,至少每個人撿到了幾塊真正的玉石。而我雖然不識玉石,但也滿滿地撿上了二十餘塊形狀奇異、色彩斑斕的“戈壁石”,它們儘管與玉石的質地並不一樣,而我仍然喜歡。帶回家後,將它們與南京雨花台放在一個盛滿水的盆中,其形其色,每天令我賞心悦目——這是後話。
“師傅,前面的行駛速度可以放開些,我們爭取趕在中午前到鹽湖……”離開“酸奶湖”,古爾圖就對載我們的汽車司機如此説。
“好嘞!”接到“命令”的司機立即踩下油門,汽車頓時在廣袤的戈壁沙灘上飛馳起來,四周騰起的白煙,則像熱浪般地在追趕我們。
確實,在百里見不到幾個人影、幾棵草木和一展平坦的戈壁沙灘上,汽車完全可以撒開四個輪子“瘋”一陣。
“剛才我們看了碧藍而甜甜的酸奶湖,中途又撿些寶石。現在我們去看潔白鹹味的鹽湖……這一甜一鹹、一藍一白的兩個湖,它們是我們這片戈壁灘上的一對孿生湖。”古爾圖説。
“絕了,一甜一鹹,戈壁深處,兩湖毗鄰……世上第一絕也!”望着車子前面的遠處所呈現的一片銀色世界,我不禁感嘆起來,並驚呼道:“那白的地方就是鹽湖吧?這麼高的氣温它不會融化?”
“到那裏你就知道了……”古爾圖賣了個關。
“那邊就是鹽湖?!”真是太神奇了:剛才還是一片蔚藍色的天空和烏蒙的大地,然而在行車約二十多分鐘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蔚藍的天空和連到天邊的銀色世界……
它實在太美了,超乎我們平日的想象,即使是思維飛翔的詩人,在此地此刻,或許想象的翅膀根本就跟不上眼前的客觀存在。而且越離鹽湖近,越超乎我們想象和概念中的鹽湖:其實它是一個純白色世界,固體的純白世界——儘管遠遠的地方也有盪漾的湖水,但在我們腳下至延伸無邊的地面上,卻是晶瑩透明的魄晶體世界,而且是平展展地像一塊與天一樣大的玻璃,彷彿就像一面與宇宙相稱的“天空之鏡”……在烈日照耀下的它,銀光傾瀉,潔白如玉,又連天接地。如果不是因為温度太高,那你一定宛若置身於雪地一般的錯覺,其實它也確實跟雪地一樣白皚皚、銀熠熠、亮晶晶的,叫人如入仙境。不同的是:雪地寒氣迫人,而此刻的鹽湖可以用“滾燙”二字來形容——站在固體的湖面上,似乎温度比戈壁沙漠上還要高出許多,真叫“火辣辣”的。我們在湖面上照幾張相都得“分秒必爭”!
但有一個細節我必須去試一下:我蹲下身子,用手指企圖掰一塊鹽下來,但很難,根本“敲”不下一點兒鹽塊來。那湖面的結晶體鐵板似的……最後我只能用手指重重地在湖面上劃了一下,然而放進嘴裏:鹹!確實是鹽啊!那一瞬間,我感覺大自然恩賜人類的寶貴實在太豐厚、太神奇!然而我的頭腦裏又冒出另一個問題:為什麼大太陽曬不化這些鹽呢?受陽光暴曬後的鹽會不會變質呢?
陪我們來到鹽湖的鹽業公司工程師介紹説,這裏的鹽屬於晶體分子結構,不僅不會因為受太陽光照的高温而融化,而且太陽光越強,對鹽的生成質量就越好。
這也更讓我們稀奇地稱道美妙而神奇的大自然啊!
鹽廠的工程師説,這個鹽湖所產的鹽,既可食用,又可作工業鹽,質量在鹽界堪稱上品。他們這個鹽湖基地每年生產達50萬噸產值。“整個鹽湖長100公里、寬6公里,其鹽的儲量可以供我們全國人民食用幾百年絕對沒問題,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地自然生成……”新疆真的地大物博呵!
站在潔白而純淨的湖面上,再看周邊的整個世界,你自然而然會有一種想使自己的肉體和靈魂純潔的願望,因為在這時你才能體會到什麼是乾淨……
從湖心回來的路上,途經鹽場加工車間:那也是奇妙的一景:堆積成連片的一個個“雪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是鹽堆出來的,誰會相信那不是雪山?
在即將離開準噶爾盆地上的這片戈壁沙灘腹地時,凝望遠遠的、處在同一地的兩個完全不同的湖:一個甜甜的“酸奶湖”、一個鹹鹹的瑪納斯鹽湖,我在想:為什麼它們沒有在地層下互相滲透而變了味呢?
“這就是我們新疆大地的奇妙所在!”古爾圖説了一句代表塔城人民非常自豪的話。而鹽場的工程師則感嘆道:“這説明這兒的地質結構特別的好!雖然兩個湖同處在一地,是孿生自然湖,但它們的基因遺傳各不一樣……”
而我,面對如此新疆美景和奇觀,心中久久湧動着兩個字:驚歎!
(何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