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樓大茶壺
奧利爾-斯坦因
1862年,匈牙利一個猶太家庭迎來了家中第三個嬰兒。他就是終生在“學者”與“掠奪者”的漩渦之間徘徊的西域探險家奧利爾-斯坦因。
猶太人重視讀書認為:讀書與信教同等重要
因此斯坦因10歲時,便在父母要求下外出德國求學,最終在蒂賓根大學取得哲學博士學位,於1884年來到倫敦開始東方語言和考古研究。在這裏,他閲讀了《大唐西域記》《馬可波羅行紀》等探險紀實,認識了印度文化專家杜卡,又受引薦認識了另兩位深諳印度文化的老人玉爾和羅林森。
他與三位前輩亦師亦友,瞭解了大量東方學知識,對東方產生了濃厚興趣。
斯坦因探險法
1886年,斯坦因發表了第一篇學術論文,正式開始了對東方文化的探究。
1887年,博士後畢業後,斯坦因隻身前往印度,在擔任旁遮普大學東方學院院長期間,進行印度河流域和克什米爾地區的考察,至1892年結束。中途,他還總結出一句名言“如果去同一個地方探險,要想有大的收穫,千萬別走同一條道路!
這句話被後世追尋者稱之為“斯坦因探險法”。
鮑爾辦案圖
其後,英國上尉鮑爾在新疆庫車辦案途中意外獲得古書,內容與巫術和醫藥有關,經考證為古印度婆羅米文字寫成的世界上最古老的書,並以發現者命名,後世稱之為《鮑爾古本》。這極大激發了斯坦因西域考古熱情。1896年,瑞典的斯文-赫定又搶先一步進行西域探險,斯坦因終於於1898年向英印當局申請去新疆作“考古考察旅行”,經費高達6800盧比,一度受阻,但中途得到印度總督寇松支持,於1900年獲批准。
大英博物館:英國倫敦
值得一提並有趣的是,斯坦因給出了一份新疆所得財寶分配方案:自己找到的所有東西經印度政府交給大英博物館,另一些經政府同意送給曾提供資助的學術團體,而絲毫未提中國。有人説這是“赤裸裸的分贓方案”,實際上體現出當時西方學者的西方利益至上論,對中國等衰落的東方地區欺凌乃至不屑一顧的心態。
第一次探險—新疆
新疆塔什庫爾幹石頭城內景
初進新疆,他獲得英國駐喀什噶爾代表馬繼業的禮遇,同探險隊匯合,很快到達新疆塔什庫爾幹(當地語意為“石頭城”)。
新疆帕米爾高原風光:慕士塔格峯
7月16、17日,他騎犛牛登上7564米的冰雪高峯慕士塔格峯,得到不少有價值的資料。
喀什靈魂:喀什噶爾古城—不到喀什遊不算到新疆,不到古城遊不算到喀什
初嘗成果後,他前往喀什噶爾與馬繼業匯合。但中途,徵來的布倫庫爾人帶着牲口逃跑,邊防所聲稱提供的馬匹遲遲未到,斯坦因此陷入危機,好在最終隨商隊到達柯爾克孜人驛站,最終成功到達喀什噶爾。
在此地,他在努力贏得中國官員的信賴的同時,同時進行沙漠探險的準備工作,9月11日正式出發。
奧當麻扎遺址—神秘面紗下的驚豔
他首先到達奧當麻扎遺址,隨後經烏爾羌到達皮山,得知1895年以來皮山一帶發現的古代文書皆為造假。這為考察工作帶來了不確定性,但斯坦因毅然繼續前行。
到達于闐國故地——和田,幾次發掘卻都沒有成果,令他大失所望,可並沒有動搖他的決心!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斯文-赫定
在幾次失敗後,根據一位尋寶人發現的古代文書碎片,決定探訪斯文-赫定發現的丹丹烏里克遺址。
丹丹烏里克遺址文物—壁畫
到達丹丹烏里克遺址,他首先發掘出大量浮雕碎片,挑選了150多塊帶回歐洲研究,其他的則隨意拋棄。隨後,又有大量早期印度風格壁畫出土,由於無法帶走,他用照相機拍下了大量照片。
《金剛經》:現藏於大英博物館
之後,他終於發掘出夢寐以求的古代手稿,後經辨認是一部較完整的佛教經典《金剛經》。隨後出土的鼠頭半身人和偷蠶公主版畫,與《大唐西域記》中的兩個傳説故事相契合,為古代東方文化交流提供了鐵證。另有漢文文書符木、波斯繪畫等,也使斯坦因興奮不已。
慾望與野蠻
痛心疾首的是
發掘後的遺址,已經面目全非,到處是遺棄在沙漠中,即將損毀的殘片。斯坦因的掠奪性發掘,是對中國和東方文化的巨大損失。
尼雅古城遺址:與樓蘭齊名,漢代絲綢之路重鎮,有”東方龐貝“之稱
離開丹丹烏里克,他又奔向尼雅古城遺址(今新疆民豐縣),隨即得到兩塊佉盧文木簡。他眼前一亮,隨即展開發掘,又發現100多塊木簡。佉盧文是公元前後古印度西北部的流行文字,斯坦因曾有所研讀,隨即認出這是古代官方文書,決定繼續發掘。
佉盧文木簡:漢,1959年民豐縣尼雅遺址出土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又在一個古代垃圾堆中發現寫在羊皮紙上的完整佉盧文書和紅柳木做的古筆。
但可惜的是,他對佉盧文本沒有作進一步研究,後經王國維考證,尼雅古城即為于闐國都城精絕城遺址,斯坦因未能深入考察,給自己的第一次考察留下了遺憾。
熱瓦克佛寺文化遺址:新疆洛浦縣
隨後,他考察了安迪爾古城遺址,又在之後的熱瓦克遺址中發現了大批佛像。
此時,他渴望發掘成名已到了痴狂程度,竟不惜把佛像雕塑完全挖出,以便留下全長300多英尺的照片,而讓暴露在荒漠中的實物遭受滅頂之災。
這也是他第一次新疆考察的最後一站。
一年考察行程之後,他乘火車回到了歐洲。
一戰成名
喬治·寇松:英國政治家,外交大臣,1898~1905年任印度總督
1901年7月2日,斯坦因回到倫敦,憑藉帶回的文物和考察成果,他一舉成名,並完成或接近完成了《沙埋和田廢墟記》《古代和田》《初步報告》三部著作。
隨後斯坦因着手第二次新疆考古,在寇松的再次支持下,獲得了高達26000盧比的預算。
他深知,政府的慷慨大方實際是想讓他掠奪更多文物
但為功成名就,他幾乎已經用進一步發掘的慾望代替了文化侵略的負罪感。
第二次探險—還是新疆
1905年底,第二次新疆考察成行。
被風化嚴重變形的熱瓦克佛寺佛塔遺址
回到熱瓦克古廟遺址,在大批尋寶人和自然風化的摧殘下,數百座佛像早已毀壞殆盡。之後的幾個遺址也收穫寥寥。但在隨後的喀達裏克遺址,他發現了梵文佛教婆提(一種裝訂經書)和中國銅錢,收穫頗豐。之後他又重新考察了尼雅遺址。
保羅·伯希和:世界著名法國漢學家,探險家,致力於中國學研究
此時,伯希和率領的法國探險隊已經到達喀什噶爾,斯坦因被迫加快腳步,這是一場金錢與時間的賽跑!
樓蘭古城:”三間屋“遺址
他從若羌出發,強行穿過雅丹地貌,到達羅布泊,全力向斯文-赫定曾偶然發現的樓蘭古城進發。首先是一批絲綢和木簡出土,使他欣喜不已。但或許是良心發現,他考慮民工的飲水問題,很快離開樓蘭遺址並進行簡單掩埋以備再次考察,向另一個夢寐以求的寶地出發——敦煌
王圓籙道士真容
藉助玄奘的知名度,他博得了敦煌知縣的歡心,隨即見到了藏經洞的主人王圓籙道士。之後的事情就廣為人知了:貪慾漸長的斯坦因欺騙了王道士,聲稱是印度人重新取回經書,以極低的價格將大量經書運回歐洲,其中包括藏文經卷等無價之寶。
敦煌遺書就此不斷流失海外,甚至驚動了國家和眾多有識之士。
耐人尋味的是,斯坦因運回歐洲的經書得到了悉心保護,大多完好;而留在敦煌的經書,不是成了高官送禮的又一選擇,便是在“保護”的途中又遭監守自盜,損失慘重。
究竟是落後的國家導致了文物保護的落後,還是這個國家真的需要對文物的保護進一步重視呢?值得深思!
崑崙山玉珠峯雪景
繼續沿河西走廊考察後,他回到和田,攀登崑崙山,卻在途中凍傷了腳趾,被迫切除,休養後返回印度。他帶回的文物展覽後轟動了印度乃至整個英帝國,返回倫敦後,他被封為“印度帝國騎士”爵位,得到了親吻國王手背的殊榮,真正成了一名自己夢寐以求的英國紳士。
但他也未曾因此衝昏頭腦,很快投入到《沙埋契丹廢墟記》的寫作中去。
第三次探險—又是新疆
樓蘭故城遺址一貌
1911年11月,他返回印度,準備第三次探險,此時的他已經為發掘和成名不顧一切。在1913年9月又一次來到中國。在樓蘭遺址,他繼續上一次未竟的事業,發掘了眾多古墓,也讓自己背上了盜墓賊的罵名,可能對於他來説這並不重要吧!
隨後,儘管民國政府命令收回敦煌古籍,他還是從王道士手中得到了最後四箱敦煌遺書。
後來他又發掘了回鶻國皇家寺院,最後轉向西亞。回到印度後,由於一戰尚未結束,他將全部精力投入了撰寫《西域》一書上。
1923年元旦前夕,他被法蘭西學院宣佈為“通訊院士”。
末路
奧利爾-斯坦因與斯文-赫定:野蠻與文明
1930年,他決定第四次考古,途徑日本來到上海。但此時南京乃至全國知識界對政府施壓,要求這名“文物大盜”離開。
斯坦因不以為意,可能內心覺得在中國,這不算事吧!
不料每到一處各地官員從中阻撓,國民政府更是電令新疆驅逐斯坦因出境,沒收所獲文物。他的第四次新疆之行以失敗告終。
之後,斯坦因心灰意冷,投入《在中亞古道上》的寫作。後來僅在西亞進行了幾次考察,再也沒有回到中國。
1943年10月29日,在二戰的戰火中,斯坦因去世。
獨評
一方面,斯坦因在考古探險方面的成就無可爭議,也為考古事業奉獻了一生,終身未娶,沒有兒女,時間幾乎全部用來考察和寫作,為西域研究留下了大量參考資料;另一方面,他也是西域文化的掠奪者,在掠奪性開採過程中,許多文物流失和破壞,使中國考古事業遭到重創。他是近代西方文化研究的一個縮影:既進行最先進、最精細文化研究,引領世界;又對自己眼中“低等”民族文化倍加歧視,橫加破壞。或許他是被那個時代裹挾向前者,幾乎所有西方探險家的經歷和他大同小異;但從他的一生功過中,我們也許最終可以去粗取精,淘洗出真正的考古精神。
參考書目:
《敦煌之痛:斯坦因在絲綢之路上的探險與盜寶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