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
一轉眼,櫻桃又上市了。它們一顆顆橙紅鮮亮、水靈飽滿,盛放在水果攤上的圓簸箕裏,滿滿的春意誘惑着過往的行人們。
估計是從外地運輸過來的,因為不久前回老家時,我看見坡地裏的櫻桃樹才剛剛謝過花兒不久,那些青綠的果實還非常細小,彷彿營養不良的孩子,就連櫻桃樹的葉子也還是皺皺巴巴的,一點都沒有舒展開。季節剛剛過了清明不久,本地的櫻桃成熟還沒有這麼快。
看到櫻桃就讓我想起了兒時的春天,故鄉的坡地裏最先成熟的野果應該就是櫻桃了,記憶裏的它們總是鬱鬱葱葱、鮮鮮亮亮。那時我們在野地裏放牛放羊,女孩子們最喜歡將櫻桃樹碧綠的葉子採下來,用隨手剝下的野苧麻紮成一個毽子,大家在草地上一邊舞動着靈巧的身姿一邊唱着童年的歌謠,彷彿一隻只美麗的蝴蝶在陽光下翩飛。那種歡快的場面,至今還在我的腦海裏鮮活如昨。
櫻桃成熟的時候,故鄉江南已是深春,那時天氣反覆,陰晴不定。如果春雨瀟瀟,就是一種“惆悵牆東,一樹櫻桃帶雨紅”的景象,滿世界都充滿了淡淡的憂傷;如果春光明媚,就有一種“綠葱葱,幾顆櫻桃葉底紅”的浪漫氛圍。但不論是怎樣的天氣,孩子們都有抑制不住的內心喜悦,因為有滿山的櫻桃可以採來吃。我們滿山地瘋跑着,誰先看到了一樹櫻桃,便會扯開嗓子遠遠地呼喊同伴,讓大家一起過來享用。那些剛剛成熟的櫻桃水靈靈,薄薄的皮兒緊繃繃,彷彿隨時就會蹦出蜜水似的。採下一顆扔進嘴裏,舌尖輕輕一摁便是滿嘴的酸甜。我們吃好之後,都不忘將隨身的小手絹展開,採一些包回家去給自己的弟妹和父母品嚐,那一粒一粒細小的鮮紅果實裏面,浸潤的全是親情與愛意。
故鄉的櫻桃樹本來就很多,加上國家實行退耕還林政策後,原來的許多耕地都變成了山林,這使櫻桃樹更加多了起來。每年三月櫻桃開花的時候,滿山遍野都是一樹一樹的雪白,點綴在綠海里很有詩意。
春天裏最早成熟的野果不僅僅只有櫻桃,只要走在坡地溝邊,還會遇到一叢一叢的刺草莓,它們也是一樹一樹的泛濫着,在春風春雨裏晶瑩地張望世界。農人們快要栽秧的時候,刺草莓也成熟了,它們鮮紅的果實也是甜中泛酸,光是看上一眼就會讓人禁不住流口水。與櫻桃一樣,刺草莓也是我和童年夥伴們的最愛。
我久久地看着水果攤上的櫻桃,商販開口要價十元一斤,我還下價來,最後以八元一斤成交。回家的路上我邊走邊想,如果按現在的市場價格計算,小時候我們一羣孩子只要一上樹,嘰嘰喳喳一會兒便要狼吞虎嚥掉幾十上百元呢,那一份奢侈實在是童年裏的最美回憶。可我現在手中提着的櫻桃,我還無法確定它們是不是來自山野的饋贈,它們的味道是不是還如兒時的櫻桃那樣純正?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時光的流逝是人類怎麼挽留也挽留不住的一種憂傷。好快好快啊,那些櫻桃一樣亮麗的童年時光已經遠去了。但一到每年四月,一看到市面上出現櫻桃,我都會想起與櫻桃緊緊相連的童年,想起和櫻桃一樣水靈飽滿的兒時夥伴,這些都是我的生命裏註定要沉澱下來的不會流走的東西。光陰的故事裏,那些無憂無慮的快樂,就像櫻桃一樣令人流連……
連續下了一段時間的雨,山野開始潤朗起來,我想故鄉坡地裏的櫻桃大概已經成熟了吧?我決定在晴朗的週末回一趟山鄉,不為別的,只為那滿山滿野熟透的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