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客行(四十七)| 下灌古村:道州延唐出來個“不帶愛相”的狀元

溪客行(四十七)| 下灌古村:道州延唐出來個“不帶愛相”的狀元

 

延唐的山水及村落。

溪客行(四十七)| 下灌古村:道州延唐出來個“不帶愛相”的狀元

下灌古村的人在做剁辣椒。

 我繼續追隨着唐人在瀟湘之源的足跡,來到永州寧遠一個古村子裏。古村人工包裝痕跡明顯,但四周山野依然是自然優美而神秘,就連村子裏的刻意裝飾,也無法改變它本來的面目。那些直白本色,像岩石和建築夾縫裏生存的枝條和野草,招展着“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頑強。它接受了文明,但是依然有蠻荒的氣質。如同1000多年前那個已經被世間的主流認可,卻依然還是站出來説內心話的人,我甚歡喜,也很崇敬。這個村子,叫下灌古村。

    “不帶愛相”的狀元竟然是麻將鼻祖

    下灌古村被人記得,或者説企圖要被改造成人們心目中江南古村的模樣,可能要感謝唐代那個從人羣中站出來表達真實感受的人,他叫李郃。“天地平如水,王道自然開。家中無學子,官從何處來。”唐代長沙窯詩文裏説的,就是隋唐以相對世襲製為先進的科舉制選拔人才著稱,重視教育、以相對較為公平的方式選拔賢良為政府的管理者,是當時社會和家庭達成共識的希望。在唐文宗大和二年(828)的科舉中,發生了一件有史未聞之事情——登科狀元李郃上疏文宗,要讓第給落榜舉子劉蕡,聲震朝野。

    我們今天知道的歷史,很大一部分靠人的記錄。就歷史的記錄來説,道州延唐(今湖南寧遠)人李郃並沒有幽州昌平(今北京昌平)人劉蕡有名。劉蕡是中晚唐政治家和詩人,正史裏都有詳細傳記,“能言古興亡事,沉健於謀,浩然有救世意”,因觸犯宦官,最後被覆落而名聞朝野。在劉蕡當世,儘管李郃在廷試中的《觀民風賦》和《求友詩》被認為“條對詳明,詞旨温雅,獨能寓褒貶於清和之中,闡忠義於詞氣之表……大有賈長沙、董江都之概”,才能已獲得當時主流的認可,但各類史書卻並沒有為其立傳,只在劉蕡傳後附帶記錄了一小段。以至於後世之人,最深印象僅停留在他公開站出來,上疏為劉蕡鳴不平,認為自己對策不如劉蕡卻升第,“內懷愧恥”,懇求皇帝讓出他升官的機會,給更為賢良的人。

    本來前程似錦,卻因此得罪宦官,為當權者所忌,僅授河南府參軍,最後卒於賀州刺史任上。他的最大成績,除了在賀州深受百姓愛戴,被今人記得竟然是因為他是麻將和撲克的鼻祖。《太平廣記》引《鹹定錄》中記載:“唐李郃為賀州刺史,與妓人葉夢蓮江行,因撰骰子選,謂之葉子戲。”李郃撰寫《骰子彩選格》,被認為是唐代葉子戲的發明者,而麻將就是由葉子戲演變而來。

    歷史和前人留給後人的温度就是真誠

    我到下灌古村的時候,已是下午4點。小橋、流水都是有的,“江南第一村”的字也在灰瓦白牆上,本地人有坐在四方桌子上打撲克牌的,也有依然在店裏忙活的。我循着指示牌探訪了狀元樓、將軍府、仙人井,當地美食“水丸子”的傳承人黃衣秀,一個名字秀氣、身材苗條,職業卻是屠夫的女子,熱心帶我看了一座清代建築風格的老戲台。唐代出了李狀元,民國出了李將軍,中間還傳説呂洞賓到過這。傳説未必可信,那個仙人井只能説明本土的道教在民間根基很深。仙人井水依舊清冽甘甜,旁邊坐了兩個老奶奶在夕陽下閒談,一個揹着孩子的年輕女人走過來加入,附近還有個小女孩在蹦跳。附近的巷子裏,有幾個放了寒假的男孩子在把籃球當足球踢,其中一位是“將軍府”的後人,大家也不挑剔年齡和水平,都在有滋有味地玩着。

    雖然麻將鼻祖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可是村民們似乎也沒有對麻將特別偏好,小孩子們説他們的家裏都不打麻將的。問他們喜歡看什麼書,有説科學的,也有説歷史的,問起哪首詩最受他們喜歡,説是唐人的《出塞》和宋王安石的《梅花》。這些李郃的後人,讓我覺得真實。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從和他們的打交道中,去設想為什麼李郃會説出那些“不帶愛相”的話。

    每個人的心目中都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天平,何為得到世人的認可,何為得到自己的認可。得到世人的認可本來是不容易的,人最終卻是要得到自己內心的認可。延唐人李郃,從小飽讀詩書,又加上一點不可缺少的運氣,被選為進士第一名,成為了科舉制的標杆,人人稱羨的狀元。一個出身蠻荒之地的人得到主流社會的認可與殊榮固然不易,然而他也許是為了得到自己的認可,選擇站出來説了不那麼合時宜的話,捨棄更為似錦的前程,只為保持內心的天平。

    我還想起小時候撿來讀的那本殘缺的保加利亞作家拉伊諾夫的《黑天鵝》。女主是個芭蕾舞者,有自己成為功勳的藝術夢想,而且非常努力。“黑天鵝”在芭蕾舞劇本中是渴望成為“白天鵝”的替身。女主第一次終於有機會跳上了“白天鵝”,觀眾掌聲雷動的時候,她內心卻很清楚,自己還不是“白天鵝”。和這位歐洲人女主相比,唐人李郃何其相似。難得的是他們在俗世的洪流裏依然還保持有內心的天平。

    因為這裏山水氣質神秘,也因為這裏唐人的背影剛正又充滿真性情,我喜歡上了這裏,深為這裏是“瀟湘之源”而感到自豪。我受到了這裏的人們的友好相待,希望做點什麼,於是對下灌古村的那幾個孩子説,我會送一些書籍來,捐給他們的學校。我想那些書裏,一定也會有李郃那個時代的詩歌,必然也包括長沙窯那些充滿人性温情的詩文。歷史和前人留給後人的温度裏,就包括了真誠,還有詩意。

    文、圖/溪客(專欄作者,插畫師,攝影師)

【來源:瀟湘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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