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牌局都是賠,唯有盲盒有來回
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作者 | 渣渣郡
本文首發於虎嗅年輕內容公眾號“那個NG”(ID:huxiu4youth)。在這裏,我們呈現當下年輕人的面貌、故事和態度。
他們緊鎖眉頭,目光緊緊盯着手中的破紙殼,雙手在它上方緩慢地遊離,彷彿像魔法師附魔一樣神秘。
提到這種場景,大家首先想到的估計都是身邊牌桌上的朋友。
不過相信我,與牌桌相比,這種邪典動作,你更容易在下班轉角的泡泡瑪特里遇見,那些手拿盲盒搖搖晃晃的人,就像是街邊的野生葉問。
圖片來源:東方IC
股票牌局都是虧,唯有盲盒有來回。
雖然手中的玩意兒大小各不相同,但牌桌和盲盒的硬核玩法都是賭;前者拼的是數字的排列組合,而後者的搏點在於紙盒中的隱藏人偶。
與金融市場的波詭雲譎、牌局上的人心難測相比,路邊的盲盒遊戲確為老實人們,提供了上桌的簡單新選擇,買上一個不到百元的盲盒,或許就能換來5、6倍的收益和一天的好心情。
退一萬步講,假使你沒開出溢價款,也不會有把褲衩都輸光的風險,更實惠的是,落下的小玩意,好歹能裝點生活。
而對於小史這種精明的人來説,盲盒的存在,更為他拼上了消費永動機最後一塊部件:
“小虧怡情,你看我桌上的這些,全是摸重的;一會再抽幾個最醜的扔給同事,不但清理桌面,還能虛假繁榮一下子,一石二鳥,多好。”
智者不入賭局,但可以去買盲盒。
這倒不是因為參透了“人生是場賭局”的哲學問題,而是在於聰明人發現了盲盒遊戲的BUG,只要搖盒手藝過關,大可以腳踹概率學、牽着運氣遛狗,真正做到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搖盒二字聽來簡單,但其內容卻大有玄機,作為伴泡泡瑪特事業同時起步的古老Local技藝,我們大可以把它拆解為“舉、搖、聽、摸、掂”5個技術動作。
舉起盲盒的瞬間,就是加入摸盒秘密組織的第一步,你可以把它視作是摸金校尉的儀式,也可以當成是廣播體操雛鷹起飛裏的預備姿勢,不論理解成什麼,它都是你宏圖大業的起始點。
一搖一聽的動作,是結構性分析。
外包裝與玩偶、身份卡、乾燥劑發出的微妙碰撞聲,能讓一個搖盒老手在幾秒鐘內判斷出物體的大小,零件的數量,這兩個細節足以讓他們根據示意圖分辨盒中身份。
盲目新手的哐哐猛搖,掩蓋了聲音中的密碼,就像狗熊掰棒子一樣徒勞,而沉穩的大師則會恰到好處地晃動,保持音波的純粹。
其中的規律,就像是佛法一樣難以言喻,想要洞察一些奧義,就要像品味《命運交響曲》一樣,揣摩每個分貝的妙諦,如果無法參透其中奧秘,建議你多打打槍戰遊戲,裏面的聽聲辨位,定能對你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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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聽動作是一種理論,是盲盒研究中的大膽假設和偉大構想,但要想美夢成真,還是得雙腳沾地,通過上手的一摸一掂來小心求證,方能做到知行合一。
摸,是為了通過手感進一步判斷盒中玩偶的形態;掂,則是為了通過重量進一步明確自己的判斷。
這一試煉的難點在於耐心,你要像檢查高考三角函數運算一樣反覆推敲,一旦大意,只能再來一個。
新手老張在一瓶不滿半瓶子晃盪的時候,得意地説:“我好像摸到了隱藏牛仔(價值380元)的帽檐哎!”而導師小史摸了一把就宣佈了殘酷真相:“你他媽那是三輪車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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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面對隱藏款的價值誘惑,總有人會打破這種童話的幻境。
過度捏盒是粗暴卸嶺力士的惡行,門店裏貨架上乾癟的盒子,總能讓你想起英法聯軍闖進圓明園的貪婪。
圖片來源:百度貼吧
小史覺得,隱藏款是對技藝的褒獎,是盲盒的白金獎盃。
而那幫説不清到底是黃牛還是玩家的捏盒游擊隊,破壞了大家的趣味,盒上那些深深淺淺的痕跡就相當於告訴你:此地已被掃蕩,閣下擇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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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粗暴的捏盒並不是殺傷力最強的作弊,科技才是真正的顛覆力。
最雞賊的作弊者,早就學會了根據網上的攻略,用電子秤對貨架上的隱藏款進行精準打撈。這種做法,就像把一顆中子彈炸在了門店,讓你看上去歲月靜好,實則早就成了一片盲盒廢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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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意義而言,泡泡瑪特的摸盒手法,更像是師承起源於2010年樂高抽抽樂摸骨派。
樂高玩家,也會隔着包裝探索特殊零件的高低起伏,揣摩關節的起承轉合;門店是一片樂土,就算你捏一個下午都沒人攔着你。
這種快樂的日子,直到Mr.gold到來的2013年。
第十季這隻鎏金玩偶全球限量5000的身份、唯一綁定的密鑰,帶來的是近20000%的溢價率和5966美元的身價。
人們注意到了抽抽樂的價值,Lego商店就成了新淘金客的加利福尼亞,由於有太多發財神話,甚至出現了Lego玩具成了墨西哥黑幫交易貨幣的都市傳説。
在那場狂熱的追逐裏,有人希望通過印刷的鋼印密碼找到金先生的蹤跡。
也有大哥直接用X光,窺見袋中命定的天意。
而在金先生之外,Gangster也洞悉到了這些絕版、存量固定人偶的魅力——玩具店就成了他們犯罪的福地。
最終的結果,是抽抽樂變皺,玩具進櫃銷售,成了被嚴防死守的寶物。
鎖住了玩具,也鎖住了手藝,流傳多年的樂高摸骨法,如今也瀕臨失傳,成了亟須救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在國內,現在很難再見到原生態的樂高叢林了。摸骨的機會,也不復結賬前的曖昧——結完賬的摸骨不叫摸骨,只能算是一場自娛自樂的遊戲,中了狠貨,也僅僅能證明你運氣不錯。
現在,像小史這樣的玩具收藏者,更習慣獲取抽抽樂的方式是:跟店員套瓷,然後讓他們摸出珍惜小人後再成堆購買。
不過遺憾的是,摸全從不是小史這種玩家的終極,自己摸全才是一場完美探索的結局。
因此,在他心裏,只要能摸,就還得自己去摸。縱使聽上去有些矯情,但他説這是你不懂的情懷:
“抽重是人生常態,盲盒的一來一回也是跟自己的博弈。但你要知道,摸娃不是手段,抽全也不是目的,你在摸,你還在摸,這才是最重要的事,要麼,我幹嘛帶你摸盒呢?”
我説:“你還真他媽玩出哲思了。”
誠然,世界上的盲盒從不僅僅是泡泡瑪特和樂高抽抽樂,但相同的是,人類在摸盲盒上這件事的執念,形成了一種如同貓咪見洞就鑽的刻板行為。
人生是場關於概率的遊戲,玩手遊抽卡你把不住脈,工作和裁員也不知道哪一個會先到來,人生的種種不確定性,説好聽點是《阿甘正傳》的夾心巧克力,説殘酷點就是一葉浮萍。
而摸盒,給了人一種確信的掌控感,不斷精進的技巧總會讓你在某個結賬瞬間,充滿對掌控未知的信心。
因此,儘管世界破碎,但在與盲盒一來一回的這件小事上,人類率先實現了天下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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