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霞 | 文 關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這些日子新加坡成了社交媒體上的高頻詞彙,不時就會有新聞傳來傳去,比如誰誰又移民了。
新加坡是一個非常小的地方,面積只是接近上海浦東的60%,但成就舉世矚目。今年6月15日,瑞士洛桑國際管理發展學院(IMD)發佈了《2022年世界競爭⼒年報》,丹麥、瑞士排第一第二,新加坡排第三。在亞太經濟體中,新加坡多年排名第一。
新加坡《聯合早報》最近報道,今年移民新加坡的中國高淨值人士已超過500人,他們將給新加坡帶去超過24億美元的財富。
我從上世紀90年代就在上海的外企工作,後來自己創業,長期為跨國公司服務。今年度過奧密克戎衝擊、恢復正常後,我到新加坡拜訪客户,有五六家客户都是世界500強,其亞太區總部都在新加坡。
通過接觸,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對“外企會不會離開中國”的看法。
1 不同行業的思考邏輯外企會不會離開中國?一般來説,假如外企在中國沒有了成本優勢,就會考慮進行調整。有的行業,中國企業競爭力不斷提升,外企落了下風,也會考慮關停、移走甚至賣給中國企業。
不過本文不討論這些問題,而聚集於目前在中國正常經營的外企會不會離開。
我們先來了解一下數據:
按照貝恩諮詢面對超過350家在華美資跨國企業(也是我們平時生意的主要目標客户羣)的調查數據,64%的跨國企業對中國(大陸)市場的增長依然有信心,17%的態度是中立,只有13%是悲觀的。對於中國經濟增長,超過一半的在華美資跨國企業是樂觀的。
但是不同行業的思考邏輯會有不同。在那些完全開放、中國本土品牌早就進入競爭行列的汽車、消費品等行業,跨國公司感到風險和影響不大,無非是正常的自由市場的競爭在加劇;而在一些監管力度較大的行業,比如金融、電力、交通等行業,外資覺得空間不大,就存在考慮撤離的問題了。
此外,從企業的功能看,一般可以簡單分為三塊,一是市場銷售中心,一是供應鏈,一是科研中心和資本中心。每家企業在這三個方面是有不同策略的。走不走?他們也有各種考慮。
首先來談談市場。
過去30年,中國市場增長對全球增長做出了巨大貢獻,對全球領先的消費品公司來説,由於中國的市場份額在全球總份額的比例不容忽視,幾乎沒有立刻做出撤出決定的可能。
例如,全球兩大化妝品集團在中國的生意佔全球的比例為20%-35%,運動及休閒服裝品牌的比例為20%-30%,日化品牌大概為10%,汽車品牌為15%-35%,智能手機為20%。這樣的比例,從華爾街到管理層都不願輕易放下。加上成熟市場消費力的滯漲,東南亞新興市場的碎片化(語言、文化、法規、消費習慣的不同),我個人估計,只要不發生極端的黑天鵝事件,幾年內不會發生跨國公司撤出中國的現象,但會發生投資戰略的多樣化現象。
但也不能説,中國市場已是外企考慮問題時的主導因素了,因為還有不少外企在中國的業務放在亞太區也只佔30%,放在全球看並不大。
我拜訪了幾個在中國深耕多年的世界500強的亞太區總裁,比較一致的結論是,他們不希望放棄中國市場,但非常渴望經營環境穩定,希望政策的連續性一致性強。
中國消費市場是全球非常難得的市場,甚至是獨一無二的。中國現在的人均GDP還只有美國的20%左右,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另外,東南亞市場加起來有7億人口,聽上去不小,未來20年發展機會也很大,可最大的問題是什麼?他們不是一個國家,是多個國家,語言不同,法律不同,文化不同,人羣不同,這在經營市場的商家眼裏是需要非常辛苦耕耘的。
而中國大概是他們看到的市場中最好的一個,語言一樣,文化一樣,一個創意一個產品可以達到14億人口,是整齊劃一的市場。
3 關於供應鏈接着談談供應鏈的問題。
首先,供應鏈也分為不同行業的供應鏈,消費品和高科技行業就完全不同。
日用消費品以及服裝等行業的供應鏈,即便沒有中美矛盾和疫情,也在陸續撤出,這些和經營成本相關。中國市場的勞動力成本持續走高,每年增幅高達14%。
高科技行業、汽車行業、醫藥行業等供應鏈,情況則完全不同。
從2019年起,美國從中國進口的電子產品年度降幅高達20%,關停在華自主製造資產的美國企業比例超過10%。其餘90%左右的企業,疫情以來也在發生一些深刻變化,在全球重新佈局,主動將投資從中國轉向其他地區,調整生產流程以確保中國之外的區域的價值,採取不同地區合同製造商等策略被廣泛應用,從追求供應鏈的效率到追求供應鏈的安全、可控。
很多外企確實在考慮供應鏈的多元化佈局,華爾街也一直給他們壓力,要他們撤,因為供應鏈過於依賴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他們從防範風險的角度,一定會考慮撤。
至於撤去哪裏,根據美林分析報告,北美企業有40%想撤回北美,其他主要集中在東南亞;亞太企業中有10%不會轉移,低於10%想去北美,絕大多數會考慮放在東南亞;歐洲企業不從中國轉移的比例更低,有10%想去北美,30%想去東南亞,也在考慮歐洲和其他地區。
趨勢是令人擔憂的。重點是何時撤,怎麼撤,撤到什麼地步。這也就是風險控制和效率的平衡問題。一方面,外企不願意把命脈都交給另外一個地方,而且現在的信任度也不如以前了。但另一面,供應鏈的調整很複雜,涉及到配套問題。
汽車等高科技產業在全球任何地方都很少能碰到中國這樣的供應鏈。比如珠三角、長三角有非常完整的供應鏈,你開車一兩個小時之內,上上下下各種零件都有,“從腦子到手腳”的供應鏈完完整整。外企如果要撤,那就必須有其他的地方能夠配合,比如越南、印度等等,但這是非常難的一件事。
總之,對於供應鏈的挑戰,我們必須高度重視,想方設法讓他們重拾信心。一旦轉移成功,完成高效配套後,是沒有機會再轉移回來的。
另外,我們在全球供應鏈中除了製造能力外,在某些零部件、技術、管理體系上是否能夠迅速擁有核心競爭力,就像台積電或者富士康那樣,也會決定外企的轉移可能和步伐。
所以,供應鏈,得立刻保。
下面談一下研發、資本和人才的問題。
研發中心是最容易撤走的。資本運作中心、研發中心,這兩個中心最容易搬到新加坡。新加坡地方小,不可能成為市場中心,也沒有能力承載供應鏈的轉移。但資本、研發、信息這些中心,更多依靠的是高素質的人才、精英。新加坡在這方面有優勢。
我舉一個例子。一家總部在香港的零售渠道商每年都要辦一場全球會議,很多世界500強的CEO都會來,因為產品要進入他們的渠道。原來是每年九、十月份在香港開,今年邀請這些CEO的時候,因為香港的疫情隔離問題,幾乎都拒絕了。於是就把大會放到了新加坡,好像是今年10月開。
現在的問題是,這樣的會議離開香港後還會不會再回來開?很可能不會了。因為當這些CEO在新加坡開會的時候,會覺得這個地方可以取代香港。而他們以前一直是習慣去香港開會的。
研發涉及到企業的命脈,資本涉及到企業的血液,我們不能在這兩個方面讓外企感到他們處在風險之下。因為這兩方面撤起來很快,需要的物理空間也很小。把這兩個功能放在法律政策風險相對小、語言及商業邏輯跟得上發達國家的新加坡,是立刻可以實現的事。
最後是人才。人是最重要的資產,任何企業的發展,核心是人才。如何留住全球優秀人才以及他們在公司的全球戰略決策中的影響力,是很多跨國公司的重要考慮。優秀人才的最大特徵是在全球範圍可以自由選擇,而環境的確定性、家人團聚的感受都是選擇裏面的重大因素,如果無法提供家人自由相聚、個體生活方式確定的環境,那他們可能考慮離開。而這樣的選擇一旦做出,短期內回來的機會就很小,隨之而去的還有他們在跨國企業內部的決策影響力,很多偏向中國市場的決策會被終止。
更重要的是,這些外企在全球招聘人才來華的難度會影響他們的決策。無論是科研人才還是管理人才,如果不把來中國作為他們家庭和自己的首選,甚至明確不接受來華,企業在中國的人才庫有限,自然投入也就有限。
5 穩外資、留外企要做什麼?從我在新加坡拜訪客户交流的情況看,目前沒有哪一家世界500強企業要撤出中國市場。但是在供應鏈、研發、會展與信息等方面,外企調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中國領導人一直強調,中國擴大高水平開放的決心不會變,中國開放的大門只會越開越大,中國將持續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為全球工商界提供更多市場機遇、投資機遇、增長機遇。
穩外資、留外企,我們需要付出更大努力,更加主動和有為。
1、繼續把對外開放作為毫不動搖的基本國策,並適時出台具有全面性、指導性、長期性的對外開放的“路線圖”,讓外資、外企明瞭,在錯綜複雜的國際環境下,中國對待外資、外企的態度沒有改變,而且會繼續推動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
2、持續深化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穩步拓展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着力通過對接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
3、為外資、外企在中國的投資與發展營造良好制度、政策環境、社會輿論環境,把已有的政策落實好;建立充分聽取外企意見和建議,以及諮詢和解決問題的常態化機制,幫助外企解決實際問題,切實修復和提振信心。
4、在高效統籌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中,充分考慮和外資、外企相關人員的國際往來和交流問題,增加便利和便捷。
外企會不會走?只要誠意開放誠心留,依託中國大市場和人才紅利,再加上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營商環境的進步,一定能夠取得成效,讓更多外資始終和中國的發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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