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寫西湖的古詩,大家會不約而同地想起白居易的《錢塘湖春行》和蘇軾的《飲湖上初晴後雨二首·其二》。前者用七律描繪了一幅早春美景圖,後者用七絕刻畫了西湖在一天之內晴雨變換的風光。
前一首詩中,白居易是“人在畫中游”,帶我們漫步湖畔,一同感受到了春天帶來的喜悦。後一首詩中,蘇軾舉杯獨對西湖晚景,提筆留下了一個絕妙的比喻,從此“遂成為西湖定評”。
兩首詩的背後,各有一則故事,一為理想,一為愛情,同樣動人。一、白居易,一路走來一路看
《錢塘湖春行》——唐·白居易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
詩歌意譯:從孤山寺出發,一路遊覽到賈公亭。春天的錢塘湖,湖面清澈而寬廣。雲朵低垂,彷彿將天空和湖水連到了一起。
在堤岸上行走,前方的樹梢頭上,有幾隻黃鶯在爭鳴。扭頭看向另一邊,一隻春燕正在啄泥銜草,不知要去誰家屋檐下築巢。
湖畔沙地上的春花含苞待放,在未來的日子裏,它們必將驚豔整個錢塘湖,讓遊客們眼花繚亂。一旁嫩綠的野草,也才剛剛長到馬蹄的高度。屬於它們的好日子,才只是開了一個頭。
我最愛在湖東的岸邊上行走,美麗的湖光山色,讓人怎樣都看不夠。尤其是那綠色的楊柳樹陰背後,還有一座長長的白沙堤。
白居易的這首七律,是一篇完整的小遊記。在詩的開頭,他先從遠處的“孤山”和“賈亭”兩個較遠的景點寫起,由西湖的外沿,慢慢地走出來。
寫完了山,再寫水。但是他並沒有直接描繪春天湖上的天氣,以及水勢是如何地盛大和清澈,而是通過“雲腳低”來激發讀者的聯想。
“雲腳”為什麼會“低”?在一個晴朗的天氣裏,我們才可以清晰地看到天上重重疊疊的白雲,像棉花一樣舒捲。
大地上的湖面必須很寬廣,才會讓人看到“水天相接”的現象。由於天與湖接連成一條線,所以天上的“雲腳”就會“低”到了湖上。
錢塘湖,也就是西湖,是著名的瀏覽勝地,每一天都有文人前去遊賞作詩。所以白居易在這裏並沒有花太多的筆墨,直接描寫湖面上的情況,他主要是想寫出早春遊湖的喜悦之情。
於是,他繼續在湖畔漫步,將所見到的一切自己認為可喜的景物,全部收入詩中。
比如早春樹梢上爭鳴的黃鶯,它們是以嗓音清脆,會唱歌出名的。聽到它們鳴叫的聲音,你就知道春天來了。再如南歸的燕子正在準備築巢。給人帶來一種“家”的温馨感覺。
這樣一來,這首詩裏既有山、水、雲的自然風景之美,又有鳥語。那還缺什麼呢?顯然,缺的是花香。於是,白居易馬上低頭去看湖畔的草叢。
花兒在哪裏呢?原來現在它們正含苞待放呢!白居易其實沒有見到花開,他通過想象,預言這些含苞的花朵在未來的日子裏,必將萬紫千紅地盛放。
讓遊客們看得如醉如痴,目光迷離。這裏寫淺草,其實主要是為了和亂花形成對仗。花還沒開,草也是淺淺的。寫完了山、水、雲、鳥語和花香的部分,還嫌不夠。
於是白居易又説:你以為錢塘湖的美景就僅僅是這樣嗎?我平時經常在湖東這一帶散步,其實我最愛的是那綠楊樹陰後面,長長的白沙堤。
句尾提到的白沙堤,是西湖的一項水利工程。白居易在杭州當官,後來也曾在附近一帶修堤蓄水,替百姓幹了一樁大好事。
白居易這一首詩,從表面上看寫得漫不經心,但是仔細一讀,發現它很有層次,並且最後借柳陰為畫框,以曲徑通幽的方式,寫出了遠方的“最愛”。
讓人產生了好奇,錢塘湖已經這麼美了,沒有露面的白沙堤該有多美呢?二、蘇軾,湖光瀲灩酒一杯
《飲湖上初晴後雨二首·其二》——北宋·蘇軾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詩歌意譯:太陽光的線折射到湖面上,泛起粼粼的金色波光。轉眼間,下了一場陣雨,雨後羣山就變得朦朦朧朧,若隱若現了,這美景堪稱一奇!
西湖的風景就好比是西施的妝容,因為天生麗質,所以無論是濃妝還是淡抹,永遠都是那麼適宜。
蘇軾的這一首七絕非常經典,因為絕句只有短短的二十八個字,不比七律的篇幅,不可能像白居易一路慢慢地寫過來。
假如想刻畫細緻,通常只能寫一些比較小的主題,或者是抓住一個經典場景來描寫。於是蘇軾巧妙地挑選了西湖在同一天中,兩種不同天氣下的變化來寫。
陽光下的西湖面波光粼粼,晴空下視野開闊,儘管蘇軾沒有寫,我們也想象得到,湖畔遠處的山峯也給鑲了一道金邊,這時湖面的水和遠方的山都是“實景”。
根據這首詩的創作背景交代,雨後暮色已近。山巒開始變得朦朧了,變成了“虛景”。與此同時,湖面因為光線折射發生改變,顏色濃重如凝膠,與之前大相徑庭,但是卻帶着一種神秘的美。
於是,蘇軾把這個湖比成戰國的西施。第一個稱西湖的可能不是他,但是極有可能自他作詩以後,“西湖”才被人叫做“西子湖”。而“西湖”在唐朝白居易那個時候,還是叫“錢塘湖”的。
這個湖的美啊,正像一位真正的絕色美人一樣。粗服亂頭,難掩其國色天香。淡妝濃抹,不改其麗質天成。蘇軾的比喻得當,後來成為了後人對西湖景色的“定論”。
和白居易那首詩一樣,蘇軾的這一首詩也帶着一個小典故。相傳這首詩是“一語雙關”,並不單單是寫湖光山色,同時是描寫蘇軾的愛妾王朝雲的絕色。至於是真是假,就見仁見智了。結語
蘇軾這一首詩寫西湖的風景,緊扣主題。他先把晴時、雨後的西湖美景,當成兩幅絕美的圖畫,然後再分開描寫,再把西湖比作戰國西施。
晴時、雨後的西湖風景,自然而然地,通過西施的兩種妝容得到了完美的統一,可以説是相當地成功。
白居易的七律寫西湖的美,像是一篇結構完整的小散文。早春的喜悦之情,從紙面上呼之欲出。他在創作《錢塘湖春行》的時候,基本沒花什麼筆墨描寫湖泊本身。
不過,他在另一首七律《春題湖上》中寫月夜的西湖被羣山環抱着,“松排山面千重翠,月點波心一顆珠”,同樣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