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行天下（作者原創授權）
前言：本文嘗試以第一人稱，詮釋《西遊記》原著六耳獼猴和孫悟空身份謎團……
我叫六耳，本名悟空。
我從哪裏來，又歸哪裏去，這樣的問題本是那諸天佛老為對抗滿載光陰的閒事兒，而我，只想做個自在猴王。
不知何時孕育，不期何時誕生，我在一片混沌之中，拼命吸收着日月精華，只待風聲頓起，自那周天竅穴中灌入，將我喚醒。該出竅了……
才一出世我便能走會跳，食草木，飲澗泉，採山花，覓樹果，我對世間一切都感到新鮮與親切。與狼蟲為伴，虎豹為羣，獐鹿為友，猿猴為親，接觸了所有我能接觸到的會動的生物後，還是發現我跟猿類更親，大概是長得像的緣故？
可是我發現我終究跟它們還是不一樣，別的猴子都是猴父猴母所生，而我，天父地母，連個兄弟都沒有！
那塊石頭已經裂成了滿地碎渣，風一吹，跌落深谷散盡林中。風不懂雲的漂泊，雲不懂雨的落寞，雨不懂風的孤苦，所以，沒有誰能懂我。
一直覺得我的誕生太過兒戲了少了很多儀式性的莊重，這種空虛讓我總感覺猴生缺了點什麼。一切直到那個賭。我縱身一躍穿過那潺潺水簾，站在明朗朗的一架橋樑上，我的心中彷彿有種莫名的紐帶被貫通，就像猴崽子們初生時被母猴咬斷的臍帶，一些若有若無的閃光令我的腦子亂成一團，好在只消片刻又歸平靜。再抬頭，“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 我的心咯噔一下，喜不自禁。噫，我莫名喜個啥？
雖然我贏了那個賭，獲得了“美猴王”稱號，做了猴類的大王，但我沒覺得猴與猴有什麼不同，直到那天一隻老猴子倒在我面前，再也不能起來。心中突然無限傷悲：這就是死亡麼？
這時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修行，長生。
於是我便下山，出海，訪長生之道。
因緣靠岸在南瞻部洲，這裏遍地是“兩足獸”，後來我才知道，它們稱自己為“人”。好吧，那我便跟人學一學。
不覺八九年過去了，我對這個地方失望透了。起初我學人禮、學人話，覺得能懂禮會説話便能超脱，做得個“高級動物”，後來才發現，這些所謂的高級動物，很多還不如俺們花果山上的飛禽走獸，起碼它們從不會為了爭名逐利做些“不當人子”之事。
我聽聞他們中誕生過儒聖人，提起他大家都是一臉崇拜，想必這就是長生者了。但是一問起長生之道，人人示我以鄙，“年紀輕輕要求上進，要讀書懂禮，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不是我想要的道！
機緣巧合，再次下洋後我訪到了真仙！
“既是遠來者，又問姓何如？”“師父，我無性，生來無性情。”“我問的是你父母姓啥？
“無父無母，天生地養一石猴。”“那好，我看你形似猢猻，那便指身為姓‘孫’罷，‘子’者，兒男也，‘系’者，嬰細也。正合嬰兒之本論。” 聽了這番話，我的腦子又是一片混沌，更多的信息流將我炸裂，彷彿過了幾個會元，又彷彿只隔一瞬，再睜眼時師父依舊笑顏，“我門中有十二個字，排到你是‘悟’字輩，與你起個法名叫‘孫悟空’好麼？”
師父菩提因我出世不久生性空明，又在儒世沾染凡塵，猴性之外生了人性，教我灑掃應對、進退周旋之節，為的是將我心性穩定下來。説實話我並沒有覺得人性與猴性有啥區別，只是漫山桃熟的時候，有些忍不住心撓……
突然有一天師父講座，聽得我心房轟鳴，那一瞬間我彷彿一分為二，再睜眼仍是雙手雙腳，並無不同。師父説我開悟了，在我腦後敲了三下。
“你來啦？”
“此間更無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師父大舍慈悲，傳與我長生之道罷！”
“六耳……” 心中響起了另一個聲音，嚇我一跳！晃了晃耳朵，一切又歸正常。再看師父，還是那副慈眉善眼。
“你今有緣，我亦喜説，你近前來，仔細聽，傳你長生之妙道：
顯密圓通真妙訣……功完隨作佛和仙。”
妙哉，妙哉！
而後師父又傳我七十二變跟筋斗雲，一入手便覺得彷彿是我前世的記憶那般，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的神通！
修真無歲月，師徒無深情。菩提祖師要趕我走了。
“悟空，你從哪裏來，便從哪裏去吧……”
離開人煙之處，迴歸山林之中，看着那漫山走獸，此刻我壓抑了多年的猴性迴歸，吾本猴族。
只是跟人類打交道，免不得沾上了他們的思維與行為方式，再看這羣不
開化
的猿類，衣不蔽體，突然老臉一紅。
由是我向那傲來國“借”了些武裝傢什，果然啊，有些東西還是人類會玩。
接下來，敗混世魔王，闖東海龍宮，鬧九幽地府。
“我好像闖禍了？”心中一個聲音如是説。“要的就是自由！”另一個聲音反駁道。
直到幾次上天，我的猴性一發不可收拾。蟠桃、金丹、御酒……還不夠！俺老孫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慾望無限膨脹，如來老兒伸出手指，“砰！” 什麼東西，破裂了……
五百年牢底坐穿。
菩薩，是菩薩！菩薩救我
……
“師父，我出來也”
菩薩給我生拉了個和尚師父，起初還有些牴觸，後來師父送我件貼身小襖，一下子觸動了我內心的柔軟——多少年了，原來被關愛的滋味是這般。
師父，俺老孫會降龍伏虎，這一路，我陪你！
沒走幾步，六賊來襲，待我一棒打死，突然感覺人性中少了點什麼，喜怒哀樂思欲憂？那是啥？
老和尚叨叨我不該殺生，笑話，俺老孫佔山為王時棒下多少不服之魂，今日殺幾個小賊怎麼了？才喚醒的殘缺人性立馬被壓制，猴急本性暴露，或者説暴怒。原來人類的詞彙竟可以惡毒至如此地步，氣煞老孫也，不幹了！
想了好久還是去東海老鄰居那討杯酒吃，畢竟多少年沒回花果山了，一時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大聖啊，你若不保那唐僧，到底是個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正果”是個啥玩意兒？
到底還是心軟，回去罷。
收白龍，戰黑熊，一路披荊斬棘鞍前馬後，老和尚雖嘴碎了些，人倒還過得去。
高老莊收八戒，“豬悟能”，哈哈老孫有師弟了！
浮屠山，烏巢禪師，口授《多心經》，“多心經，多心……” 腦殼疼，啊！這禪師罵我，討打！
八戒看起來聽話會哄人，其實一肚子壞水，老跟我唱反調。沙僧一副老實人模樣，城府深着呢！這個隊伍，心懷各異，這樣如何去西天！
四聖試禪心，黃風嶺遇怪，五莊觀偷果，幾個人心生二意，互相不服，尤其那禿驢，自打收了倆徒弟，對俺老孫更不看重了，頗有些少我一個不少的意思。
三打白骨精，氣煞老孫！行，我走！
花果山居然被毀！心裏突然垮掉一半，若是俺老孫還在，不會落得如此地步啊！恨那獵户，何苦相逼，人命貴於猴？都死罷！
一道影子從我體內分離而出，恍然不覺，再看時，竟然有兩個我！
八戒來到了花果山，激將法把“我”請了回去，而我則留在了花果山，為什麼不跟“我”一起重回取經四人組？恐怕是份執念吧，這山，這水，屬於我，我是……美猴王六耳獼猴。
自我一分離，就有大能找上了我，吩咐了我許多事，我都回應以沉默。
孫悟空隨着取經團隊繼續上路了，我雖在花果山，卻同那悟空一體二心，他那邊的所聞所感我十分清楚。
平頂山，幾個法寶確實厲害，“孫行者”“者行孫”“行者孫”，孫猴子哪來的兄弟？我就是啊！我……我算是麼？
號山，聖嬰大王，本是叔侄卻大打出手，那猴子大意中招三魂出舍，魂飛魄散喪殘生，不是我渡它魂魄怎迴歸！
車遲國，砍頭破腹下油鍋，你這猴子，玩得我渾身癢癢。
金兜山，金剛琢收去金箍棒，孫猴子心底突然空落落的，我耳朵一癢，掏出個“繡花針”，原來如意金箍棒已成了本命法寶。我手中幻化的這個……就叫“隨心鐵桿兵”吧。
女兒國那一出，連我都開始佩服三藏大和尚了，果然能忍！
哪知和尚才出温柔鄉又遇強人手，幾年了，還是那麼慫，莫非是有什麼心理陰影？不好，那猴子又犯了和尚的忌諱！打死妖怪是積德殺了人類就是作惡？這就是你們佛家説的眾生平等？
“師父，恕弟子這遭！向後再不敢行兇。”
“師父，莫念！莫念！我是誠心想跟着你的，只怕你無我去不得西天。”
孫悟空又被趕了。
孫悟空那賤作的樣子看的我牙癢癢，一路走來服侍唐僧吃喝拉撒，降妖除魔費心費力，還是不招待見！我要替自己討個説法！
“師父，你看吧，離了老孫你連水都沒得喝”
“你滾！我就是渴死也不喝你的水！不要你！”
“無我你去不得西天”
“去不去得不干你事！潑猢猻！”
“你個狠心的禿驢，十分輕賤我！”
孫悟空，你聽着，你不敢打的人我替你打，西天取經我替你去，讓他們看看這場西遊無你不行！
“砰……”
西行路即修行路，也是修心路。我死了，猴性消亡，花果山再不是羈絆。一體二心難成正果，人性最終會被改造成佛性，這些，便是大能對我説的核心。
孫悟空，不必難過，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