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 | 更新“武器庫”,運作假輿情!新型網絡暴力有組織、有策劃,形成一門黑產生意

更新“武器庫”,運作假輿情!

新型網絡暴力有組織、有策劃,形成一門黑產生意


半月談


隨着互聯網對現實社會的介入和衝擊,類黑社會型暴力順勢滲透倒灌網絡,並呈現出爆發態勢。作為不正當競爭的手段,升級版新型網暴日益呈現出組織化、羣體化、利益化、產業化、規模化等苗頭,不僅網暴時間大幅拉長,而且已很難“網絡事網絡畢”。

被網暴者不僅個人遭受難以估量的心理和權利損害,其親友乃至無關路人亦會被無辜牽連。施暴及策劃者的目的常常也不是簡單的情緒發泄,而是有着各種利益訴求。他們以網暴製造輿情,誘導甚至綁架相關部門採取對其有利的應對措施。

當下,網暴施行者往往不能受到應有制裁,氣焰日趨囂張傲慢,不僅導致網絡戾氣蔓延,更給青少年羣體帶來嚴重不良示範,對旁觀網民“三觀”造成巨大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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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彈幕、視頻,“武器庫”日益充實


半月談記者調查發現,依託新的媒介平台和傳播方式,新型網絡暴力花樣翻新,已從過去狹義的語言暴力,發展為文、圖、視頻等全方位攻擊,危害日益嚴重。

——彈幕刷屏。“出殯”“暴斃而亡”“趕緊糊”“你全家死了”……在一些視頻網站上,常常能看到大面積帶有辱罵字眼的彈幕將整個視頻畫面填得滿滿當當,發佈者不堪其擾,普通觀眾觀感極差。

彈幕本是視頻網站用以增加用户參與度的工具,但當彈幕缺失管理時,彈幕的“想説就説”就變成了“啥都能説”,沒有底線的髒話和攻擊性話語搶佔“彈幕”,使其變成新的網暴陣地。

——視覺衝擊。施暴者在社交平台上給網暴受害者P遺照,某些畫作甚至以肢解當事人軀體、給當事人抬棺為主題,內容極度暴虐血腥。不少網友表示“不敢看”“噁心”“留下很大心理陰影”。還有團體將此類圖片印成卡片,通過郵寄方式實施線下恐嚇。製作恐怖、血腥畫作正成為新型網絡暴力方式。

——惡意剪輯。打籃球的人被籃球暴打,正常的人被比擬為“雞”、小丑、骷髏……隨着“鬼畜”視頻日漸“出圈”,不少視頻製作者已脱離了善意娛樂的範疇,表現出顯著的人身攻擊、惡意醜化、傳謠抹黑趨向。

——惡意“錘人”。前不久,“B站”清理“錘人視頻”引發關注。所謂“錘人視頻”,即視頻創作者發佈針對某個特定知名博主的聲討,向公眾展示其“失德或違背法律”等相關行為。由於缺乏監管,錘人視頻往往內容誇張,煽動性強,充斥着對他人的道德、法律指控,且真實性存疑。部分聲討者為流量製造爭議,讓視頻內容戾氣十足。被“誤傷”的當事人往往很難消除負面影響,繼而長期蒙受不白之冤。

——詞條侮辱。社交媒體評論區向來是網絡暴力重災區,但近來評論暴力亦有“升級加碼”趨勢。過去,“一言不合就罵人”的“噴子”式評論暴力往往只出現在相關話題或當事人的主頁之下。而如今,一些故意帶節奏的網暴者會大量在與當事人或事件毫不相關的熱門話題下帶“被黑者”出場,藉此敗壞“被黑者”網絡風評。

此外,提前給“被黑者”預設創建諧音或帶有侮辱義的“詞條”或“話題”的行為亦呈蔓延趨勢。如“愛紫病”“乳現癌”等類似污衊性詞彙會被集中大量轉發跟進……

——私信轟炸。由於在公開平台發佈辱罵或中傷言論可能被取締賬號乃至招致其他網民圍攻,一些網暴者會通過私信形式謾罵、騷擾他人。

據一位B站UP主介紹,他曾公開稱讚某影視作品並發表個人意見,隨後就收到大量帶有辱罵、侮辱內容的私信。“他們通過關聯賬號找到我的微博賬號,並通過技術手段搜尋到我上網的IP地址,警告我如果再做點評,就將‘加大力度’騷擾我。”該UP主説,網絡暴力已經持續了數月,導致其正常的工作生活受到很大影響。


2

有組織、有策劃,網暴形成產業鏈


過去的網絡暴力大多事發偶然,多數集中於社會領域。但近年來,網絡暴力正被越來越多地應用於商業競爭領域,呈現出了有組織、有策劃、有產業鏈條的傾向。

——利益化,網暴成為不公平競爭新手段。

小到飯圈內鬥、網紅互毆,大到網站之間互黑下架,大企業惡性競爭,互聯網時代的商業競爭中,“黑公關”被經常提及。這種擅長操縱輿論、綁架民意的職業化黑手,越來越多地通過網絡製造假輿情,綁架真民意,達到抹黑競爭對手、抹黑名人及特定羣體的目的,以替僱傭者佔據競爭優勢,實現商業獲利。

一位品牌公關介紹,在社交媒體時代,不少網絡暴力事件看似偶發,其實背後都有人為操縱。類似小紅書和LOFTER下架整頓,疑似在一些特殊敏感時間節點,被對手惡性灌入大量違規信息。

——職業化,“心病”做引,定向引爆“跟風黑”。

由於網絡暴力作為謀求個體利益的手段收效日益顯著,越來越多人利用其便利性開始左右網絡輿情,誤導民意。業內專家分析,頻發的“跟風黑”背後,有組織的職業團隊是幕後真兇。例如,利用高考等特殊時間節點,刻意指責某些被選定的“被黑者”學歷或工作履歷問題,逼迫其通過信息泄露進行自證,如泄露就可組織大規模人肉,如選擇保全個人信息則會被指責刻意造假。

此外,多起亞文化圈的內鬥背後,也都不乏深諳傳播學規律的專業人士身影。這些“職黑團隊”利用小眾文化圈的“心病”做引子,提前數月“測敏”埋線、左右“下套”、佈局“挖坑”,輿情多重走向全在其預案掌控中。在惡意策劃煽動下,圈層內的“小火星”會發酵、點燃、引爆至圈外,最初的小爭議、小謠言也能輕易被激化為網暴大事件。

——組織化,分工明確效率高。

一些有影響力的大V通過QQ羣、豆瓣小組、百度貼吧、微博社區、微信羣、知乎圈子、B站動態等將粉絲聚集起來,拋出挑唆性語言乃至仇恨言論,更使網暴得以迅速發酵。粉絲羣或水軍的存在讓大V有能力通過後台動員鼓動普通信徒做急先鋒,而策劃者則會提前製作各種煽動性和衝擊性極強的文案進行分發。

“圍繞一個或者數個目的,結成看似鬆散,實則分工明確、很有效率的網暴羣體。這樣有組織的網暴,影響力、輻射範圍大大強化。”中國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孫佳山説。

——連坐化,污名從個人上升至羣體。

過去的網暴往往針對個體,但近期半月談記者發現,通過“扒墳”“披皮”和刻意上綱上線等手段,新型網暴有掃射泛化製造羣體對立的趨勢,個體的言行會被無限度連坐上升,教師、記者、醫護、警察等羣體紛紛成為受害者。

與此同時,施暴者會包裝美化其目的,如反對資本、尋求創作自由等,將網絡暴力“崇高化”,進而把毫無社會經驗的青少年綁上網絡暴力的戰車,憑藉毫無權威性可言的截圖,歪曲事實、虛構罪名、污名化特定羣體,興風作浪進而達到其目的。


3

打擊為黑而黑,網暴亟待精準治理


擁有2萬粉絲的博主驚訝地發現,去年11月他開通了微博上的創作者廣告收益共享計劃後,將近半年時間一共收入七八百元,其中一半來自一場網絡罵戰。“我的經驗是罵得越狠、吵得越兇、流量越大,因為廣告共享計劃是按照互動量、閲讀量兩個維度加權計算的結果。”導演畢志飛曾經曬過自己的爭議微博收益截圖,幾條微博獲得2億閲讀量,收入3萬元人民幣。

有關專家認為,一些平台“流量為王”的利益機制很大程度上讓網絡暴力進一步肆虐。孫佳山認為,互聯網的流量邏輯使得“互黑互撕”成為平台喜聞樂見的現象,以致平台漠視甚至縱容“網暴”羣體的所作所為。

而有的利益方不僅樂見網暴發生,甚至親自推波助瀾,通過大數據推送、設置引戰話題、限流謠言澄清等手段掩蓋真相,進而挑撥不同羣體不斷參戰、相互施暴。

客觀來看,網絡暴力日漸氾濫,網絡平台難辭其咎。不過,平台確實背不動網暴所有的“鍋”。法律專家表示,到底哪些不當互聯網行為屬於網絡暴力,到現在也沒有明確的法律法規界定。這一方面讓網暴者有恃無恐,另一方面也助長了網絡不良風氣,形成集體無意識。

網暴屢禁不止,且新變種不斷,凸顯法治建設跟上互聯網發展的緊迫性。今年全國兩會上,全國政協委員、明宇集團董事長張建明提交了《關於加強網絡暴力防控和懲治,營造健康網絡生態》的提案,他認為平台方、監管部門除了要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加以監控,還要儘快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對網絡暴力違法行為給出具體的懲治依據和條例,並向受害羣體提供清晰明確的維權路徑。

此外,近年來輿情處置“按鬧分配”傾向也在加劇網暴。半月談記者調查發現,一些主管部門常常畏懼輿情出現,遇事不是調查事實,據實處置,而是誰鬧得兇就按誰的訴求迅速“滅火”“減壓”。

這種心理和機制上的“軟肋”已被利益羣體所廣泛利用,動輒調動網絡水軍和自媒體聯動,製造虛假輿情,倒逼主管部門出手壓制,施暴者實際上是借相關政府部門之手得到參與治理的權力並獲益,而被網暴者則成為各方利益壓迫下的受害者。

有關人士建議,“按鬧分配”與構建法治社會的現代治理原則南轅北轍,是一種掩耳盜鈴式的低效治理模式。在互聯網時代,越來越多的“鬧訪”和“輿情”都從線下轉到線上,這要求相關部門在面對網絡暴力時要敢擔當、不缺位、不畏難,要及時發聲,公開調查結果,精確治理,而不能“一約了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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