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三觀!一部講述臉書刪帖員的紀錄片
五年前,年輕的德國小夥Moritz Riesewieck和Hans Block在臉書上看見一則“小女孩被一個老頭性侵”的視頻,視頻下架前,已經被分享了1.6萬次。他們覺得好奇:如果每個人都能在社交平台隨意上傳內容,那這些內容是如何被發現和刪除的?通過算法還是人?決定內容去留的標準是什麼?
兩人一不做二不休開始調研,通過臉書的招聘廣告,發現了位於菲律賓的“內容審核”外包公司。他們拿起攝像機前往菲律賓,走訪了被稱為“社區運營分析師”、手握臉書內容“生殺大權”的隱藏人羣,並把訪談素材製作成一部看似非主流,卻在探討當下既真實又迫切問題的紀錄片—— 《網絡審查員》(The Cleaners)。本片年初在聖丹斯電影節公映,三場放映的票在首個週末就銷售一空。它剛好踩在硅谷公司“口頭宣誓不作惡”運動的風口上,引發了不少科技媒體的關注,好評如潮。
全球每分鐘有超過500小時的視頻被上傳至Youtube、45萬條新信息在推特誕生、250萬條信息被傳到臉書上。扎克伯格在剛剛創立臉書的時候,號稱自己要做一個“任何人可以分享任何信息”的平台。
時間證明,這個想法似乎過於天真了。今年3月,臉書被曝出用户數據遭數據公司劍橋分析操縱;年中,它因為假消息和假視頻氾濫而備受公眾詬病;9月,臉書又因300萬歐洲用户隱私被盜而面臨鉅額罰款。原來社交媒體不止是段子、美女和萌寵;它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
為挽回公眾形象,還沒到35歲的社交帝國“國王”馬克·扎克伯格,最近接受了《紐約客》雜誌深度專訪,還算坦誠的剖白了自己的掙扎,他承認:“臉書的業務處在技術與心理學的交匯點,而且跟每個人息息相關。”
紀錄片《網絡審查員》就撕開了互聯網巨頭最不願提及的“隱痛”,讓我們站在“黑洞”洞口向裏面一瞥。互聯網是潘多拉的盒子,它正在重塑世界秩序,而且運轉充滿隨機和偶然性;我們在享受科技便利的同時,永遠要對它的另一面保持獨立思考和警惕。每天花10小時或更長時間盯着電腦屏幕,觀看用户上傳的照片和視頻。這些內容包括:性侵兒童,虐待、自殘和自殺,恐怖襲擊,爆炸……有時還可能看到恐怖分子的血腥視頻,兩個按鈕擺在面前:忽略或刪除。只要按下其中一個,就決定了全球網民在社交媒體上能不能看到這些內容。
這就是臉書“內容審核員”的日常,每小時收入1-3美元。他們是硅谷互聯網巨頭們僱來過濾掉不合適公眾觀看的內容,保持平台“清潔”的外包人員。這些人更喜歡自稱為“清潔工”。
他們通常不在美國本土,而是位於菲律賓這樣的發展中國家,有點類似“電話呼叫中心”。《網絡審查員》匿名採訪了菲律賓首都馬尼拉15~20位“審核員”,瞭解他們的工作和生存狀況。
在受訪前,他們都簽了保密協議——因為這裏是互聯網“後院”,藏着高舉自由旗幟的硅谷巨頭們不願提及的秘密。在一個半小時紀錄片裏,多數“清潔工”都表達了對自己工作的自豪感,因為他們在努力確保社交媒體平台“是乾淨的”。“作為審核人,我是在保護用户,”一位菲律賓男子在受訪時説,“我每天要看2.5萬張照片,都可以去參評吉尼斯世界紀錄了。”“我對工作充滿熱情,我喜歡自己在做的事。”“清潔工”工作量不重,工作環境時尚漂亮,工資也不差,足夠維持一個5~7人家庭的生活。
這一切跟觀看內容時的“不適感”相比,好像並不算什麼。影片導演Riesewieck説:“通常互聯網公司的招聘啓事上,對這類職位的描述是社區運營分析師,或者國際客户數據分析師……直到簽了合同完成入職培訓後,他們才發現自己真正的工作是什麼,那時已經沒有機會退出,他們也不願意退出了。”
“清潔工”的工作機制是“是非題”,所以培訓似乎也顯得有點“簡單粗暴”。一個專門刪色情內容的受訪者承認,自己在開始工作之前對色情片一無所知,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負責這個標籤;另一名受訪者説,主管告訴他要對任何事情都保持警惕,所以他在拿不準的情況下會無差別刪帖;還有個例子,一位“清潔工”不瞭解德國曆史,所以公司特別進行了幾天的速成課,幫他們做快速判斷……看到這裏,相信很多“審核不通過”或“遭刪帖”的網友都“呵呵”了。
影片提到,不少“清潔工”因為長期觀看有害身心的內容,所以籠罩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下。有些人會逐漸認為暴力是正常的,甚至出現自殘甚至自殺傾向。即便如此,臉書7月份仍然發佈聲明,説公司計劃將安全審核團隊的規模再擴大一倍——全職人員的人數就將達到兩萬人,更別提外包公司了。臉書副總裁稱,這項工作(內容審核)並不適合所有人,所以他們有篩選機制,要找到那些真正有能力應對挑戰的人,就像一些職位對語言和文化能力的要求一樣。但為了不在美國本土觸發“眾怒”,臉書還是在三個地區設置了由四名臨牀心理學家組成的評估團,為“清潔工”們提供心理評估和應對程序。
比起揭露“審核員”的精神狀況,電影《網絡審查員》有着更大的野心。導演認為我們正在面臨一個全球性災難——科技公司渴望快速成長、擴張、商業化,以至於他們沒能意識到自己的平台在製造偏見,煽動仇恨和暴力,誘發爭端,甚至可能帶來毀滅性的後果。表面上看,《網絡審查員》是關於一些外包工人如何決定平台內容去留的問題;但這種商業導向、簡單粗暴的反饋機制,已經不可逆轉的影響和傷害到了現實世界的社交結構。
究竟誰有權決定全球網民看到的內容?內容的決策難道只該是簡單的“忽略”和“刪除”嗎?臉書上越來越多的假新聞,真的可以用“增加審核人員的數量”來解決嗎?斯坦福大學科技史學家萊斯利·柏林説了句公道話:“長期以來,硅谷都享受了全美國敞開懷抱的接納;而現在每個人都在説,硅谷是不是把我們騙了?扎克伯格正在處理的問題是:臉書應該成為20億人對真理和體面的仲裁者嗎?從沒有人面對過這麼大的問題。”
(編輯/費勒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