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在討論直播,所有人都在想躍躍欲試上直播,有草根網紅,有專業主播,有政府官員,有娛樂明星,也有老闆和CEO。
這似乎是一個“一本萬利”的行業。在媒體報道里,充斥着這樣的標題:羅永浩創下 1.1 億 GMV、薇婭在淘寶直播間的27億奇蹟、“小朱配琦”(朱廣權+李佳琦)“國貨正當潮”專場直播2小時,十餘種湖北特色食品全部磬售……
同時,這也是一個“每個人都在喊虧”的行業。本期作者Sisi,她本身是一個垂直行業的網紅主播,多位品牌主、素人主播、廣告公司和MCN機構對她講述直播行業的內幕。結果發現,幾乎產業鏈上的每一個人都在傾倒自己的苦水。
這些網紅7*24小時不休息,也無法複製李佳琦的成功;MCN機構一夜純收入120萬,但依然説自己不賺錢,因為網紅成本太高;品牌主付了高價坑位費,依然換不來預期銷量,只能賠本賺吆喝……
到底誰才是直播行業的最大贏家?
疫情引發了各行業的焦慮,而李佳琦、薇婭們每晚動輒千萬級甚至上億級別的銷售額,讓直播順理成章成為了企業應對疫情衝擊的重要武器。
看完本文,你或許會意識到李佳琦、薇婭們的成功,絕不是抓住時機而已,這背後有個人的努力,也有和各個利益集團之間的博弈智慧,這或許給新入行的主播門帶來一些借鑑。
對於想試水直播賣貨的企業來説,也需要擦亮眼睛,以更加冷靜的態度看待直播帶貨,畢竟這裏的“坑”也很深。不如,耐心看完他們的故事:
這三年時間,我們最賺錢的倒不一定是靠主播帶貨,反而是銷售直播課程。
我們在一些平台上發佈免費的直播課程,有感興趣的人就對他們進行推廣,緊接着銷售價值3750元的整套課程。 你不知道現在這些人對於一夜暴富有多渴望,所以課程的收入佔了我們的大頭。
更重要的是,這也成為我們吸引未來主播的方式之一。
學員和老師互動,會產生天然的信賴感,那些條件好一點的主播就很容易選擇和我們公司簽約。 為什麼要那麼多主播?因為這個行業流動性實在太大了。 杭州的電商氛圍已經算是全國範圍內比較濃郁的了。整個杭州主播裏,應屆生的比例佔30%左右。
但大部分年輕人都吃不了這個苦,最多堅持一年,最少或許播兩天就消失了,所以找主播是MCN機構裏持續的命題。 直播行業也沒有大家想的那麼好做了。如果有大品牌做直播一定是最好的,一般他們都不需要我們保底,最頭疼的是那些小商家。
但蒼蠅腿也是肉,行情不好,我們都不能放棄。 我們的辦法是,把一場直播切割成30個坑位,每個坑位收900元坑位費+20%的佣金,這樣可以儘量把底部商家都兜進來。 比如,假設一個坑位最後的銷量是400元,我們抽80元的佣金,那麼一場直播下來我們連同佣金 坑位費,能夠賺14400元。 接着,我們還如法炮製孵化出100這樣的素人直播間(每人每晚30個坑位),3000坑位*900元,是270萬的盤子,然後我們通過代理分發出去,每個代理的提成是500元/坑位,那麼一晚上我們純坑位費120萬,這還是沒算上佣金的。
不過別覺得我們血賺啊,畢竟有這麼多素人要養。每個素人我們採用底薪 20%佣金的方式支付費用。 能夠賺錢的主播,他的開銷也會慢慢的水漲船高,有消耗。比如,團隊需要助理,買手,化妝,燈光……
這不都需要成本嗎?
(素人主播:虞若若)
我之前做的美容工作室在疫情期間倒閉了。後來發現最近大家更願意看直播,所以也打算試試直播帶貨。 為此我先後打聽了兩位正在直播的朋友。一個在陌陌直播,一週賺了500元,還有一個在抖音直播,一週1500元,不過他們沒帶貨,純靠打賞賺的錢。 看起來,單打獨鬥很難起來,還是需要有MCN來幫忙扶持。
閨蜜小馮通過一個主戰場在抖音的MCN合作,賬號馬上從幾個贊迅速上升到幾百個。我效仿她,也簽了一家MCN機構,不光想賺錢,也想了解下MCN公司的玩法。 我簽約的MCN機構裏,有兩種主播的薪資方案:第一種,簽約的主播一般底薪3000~4000+低提成。
由於我的時間不固定,所以就選擇第二種方案,即無底薪,直接和MCN機構分成(直播打賞40%的分成)。MCN機構裏主播的流動性很大,很多主播幹着幹着就消失了,所以一聽我要來,馬上答應了。 簽約以後,公司承諾,每天會有工會的人在直播間陪我聊天,但實際上也只是偶爾到直播間看一眼説幾句話就走了。
為了支持我的事業,我老公還經常假裝路人來給我打賞,帶帶氣氛。 不打賞還不要緊,結果別的主播看到我老公給我打賞了,紛紛私下加他微信,求“哥哥”守護(直播間的網絡用語),私信裏全是“求認識”、“求打賞”、“抱大腿”。 曾經也有一個人也給我打過賞,後台私信我想加微信,但我沒通過。他問我為什麼不通過,還説我太單純了,一看就是新來的不懂規矩,之後再也沒理過我。
雖然平台有嚴格規定,但是這種雙方私下交易行為也很難管控得住,就看你如何堅守自己的底限了。 前期每天要播夠4小時我才算完成了MCN公司給的任務,經常下播就已經凌晨1點了,做網紅真不容易。
我曾私下和公司裏的主播交流過,簽約主播不代表你就“起飛了”,基本上,80%的簽約主播最後的結局都是慘淡的。 “要有靠山”成為了大部分平台主播的共識。這就解釋了,為什麼一旦出現我老公這樣打賞的人,就會有主播蜂擁而至。 帶貨,是MCN機構賞賜給頭部主播的“飯”。
如果是你自己聯繫上品牌,也必須按照機構簽訂的比例給分成,否則你的流量會很難看,也沒法交差。自己買流量也是沒戲的,等同於和MCN撕破臉。 費用主要按時間和粉絲量計算,一般在大幾千元至兩萬人/小時不等。不過好在大部分找我的品牌活動直播,一般不要求銷售保底,只需要保證直播在線人數即可。
數據好看,做的熱鬧,就算交差了。 現在我的直播在線人數已經漲到了8000多,這樣還沒達到公司的標準,爭取不到更多的互動資源。
我已經累的不行了,網紅真沒有看起來這麼美好,大家都想賺錢,但背後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2019年,我拿到了一款來自於法國國際大牌研發團隊的高端精華配方,和朋友創立了自己的護膚品牌。
適逢疫情爆發,大家都開始做直播帶貨,於是我和朋友先後談了幾個大小主播。 一談才發現,直播的水很深。 如果只跟主播談純佣金,根本沒人理會。要做直播,你要付坑位費,這樣產品才有資格進主播的直播間。
坑位費從幾千到幾十萬不等,羅永浩的坑位費就達到 60 萬,李佳琦 23~42 萬(根據佣金浮動),而虛擬偶像洛天依淘寶直播坑位費更是高達90萬。
至於賣不賣得出去,或賣得怎麼樣,很多主播是不兜底的。
我心想,這不就是純賺的廣告費嗎?但誰叫人家有流量呢。 後來,一位推廣行業的朋友建議我,“首選薇婭,因為她是自己選品,而李佳琦,只是招商選品。”
聽他這麼一説我就好奇了:“招商選品是啥意思?”
她對我解釋,李佳琦不參與選品,而是由其公司負責選品,這導致開播前他對產品並不熟悉,也不會為銷售效果兜底。
就像上次賣鍋直播翻車,並不是因為他不擅廚藝,而是,公司選擇的商品他不瞭解也只能播。 相比之下,薇婭對自己的公司有絕對控制權,在直播時會提前參與選品,能夠為銷售量負責。 這麼一説我肯定找薇婭。3次碰面接觸後,對方表示也認可我們的產品。然而,接下來卻有這麼一筆頭疼賬要算:薇婭沒有坑位費,但定價權要由薇婭決定。 薇婭的客單價不高,這是第一波壓價。接着,薇婭的銷售分成大概在1:1,並且是在當日播完後馬上結算。 我的產品市場售價是298元,為了達成合作,就是她定價80元我也得同意。
事後,每件商品再分一半銷售額,即40元給她。當天直播完就結算,這意味着薇婭不為退貨負責,我還得承擔退貨的錢。 數據分析公司的朋友這時拋來了頭部主播後台客單價的截圖:薇婭和李佳琦平均客單價均不到100元。更印證了我對薇婭合作後必然壓價的猜測。
主播監測平台後台數據
我不禁感到萬分疑惑,直播這麼虧嗎?賣低價,還要分成,再承擔退貨?光這件事本身就悖離了商業售賣的初衷,怎麼還有那麼多品牌搶着合作?
一位廣告投放的朋友告訴我,直播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對於那些大牌商家,直播相當於轉移了他們在廣告上的投入,本身不那麼看重銷量,就相當於上一次直播做一次廣告。怎麼着這個價格也比去電視塔冠名來得划算。 找大牌直播賣貨這條路看來是走不通了。初創品牌,最重要的是生存,沒法幹這樣賠本賺吆喝的事情。 為了能保證銷量,我轉頭就找了個MCN機構幫我找一些小主播,其中一個機構給出的方案是:5萬服務費+20%提成,可以保底5萬的銷售額,如果做不到退服務費。 我覺得合理的,毫不猶豫地同意了。直播當天的購買量達到了5萬多隻,直播一結束,我就開心地把1萬提成轉了過去,合同就算全部履行完畢了。 然而過幾天,退貨率高達40%,我傻眼了,甚至一度懷疑產品是不是出了問題。
最後還是閨蜜點醒了我,“該不會是她們自己買了再退貨吧?裝模作樣的直播一下,再把你打過來的5萬自己買貨去衝業績?” “咱們細算算,佣金5萬+20%提成=1萬;回頭再退貨40%,再賺2萬。等五萬剩下的貨到手,通過社羣和團購賣再一兩萬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現在,我已經對找直播帶貨已經不抱希望了,銷售沒有捷徑。
(Agency:徐榛 某廣告公司總經理)
做過直播的人都知道,直播間裏一定會有“機器人”(虛假粉絲),粉絲量做不到完全真實。
起初這些“機器人”行業默認的增加直播間氛圍、以帶動吸引真粉絲的做法,後來情況就變得不可控了之,比如之前曾有個合作的百萬粉絲級別大咖主播,實際互動卻只有2W。 有一些第三方的數據公司,還專門為MCN機構或個人提供專業的直播間數據包裝服務,展示虛假的在線人數和粉絲。
如果品牌天真地以為那些流量可以帶貨,實現有效轉化,那這些錢你就當交學費吧。 流量變現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所以,任何要求銷售轉化的客户,我們都儘量迴避,因為實在不好判斷效果。 那些承諾銷量的廣告公司,最終銷量大部分都是他們自己內部消化掉的(廣告公司自己買貨,再通過其他方式銷售轉化為現金)。 現在比較主流的做法是,根據銷量和品牌級別來定製相應的“套餐”:
比如説,假設投放一個主播需要花費(20萬坑位費+20%的佣金),對方給你保60萬銷售額。這樣算下來,廣告主需要支付的費用在32萬(20萬 60萬銷售額*20%佣金),還能剩28萬的利潤,投產比差不多1:3。 但你再仔細一算就發現,廣告主依然不賺錢,最後還要倒貼幾萬。原因就在於,剛才沒算上退款、以及產品物流成本。
行業內的人都知道,即便是薇婭都有60%的退貨率,再加上很多機構還用外包團隊刷單,那60萬的銷售額水分很多,但佣金卻是實打實的給了主播。 前幾日,一位做珠寶的朋友也和我吐槽,説她在和一個網紅聊合作,對方誤以為她已經掛斷了電話,轉頭就在那頭直接和助手聊起了自己買貨再退貨的行業內幕。 “但有什麼辦法呢?雖然她的銷量水分很大,但是炒得挺熱鬧的,還吸引了一些新人購買。最後這個主播自己的流量做起來了,用這些流量要了更高的溢價,還搞了個自己的工作室”。 你這就該發現了,網絡直播帶貨,受益者絕對不是品牌,往往是那些主播。
每個人都在喊虧
直播貌似站在風口,人人都能獲得紅利。但是,恆古不變的真理仍是:“做出好內容”。 微念科技的創始人為劉同明曾説,團隊在商業變現上足夠剋制。
李子柒從2016年開始做視頻,但直到兩年後她的淘寶旗艦店才正式上線。微博超過2400多萬粉絲,Youtube超過700萬粉絲的李子柒卻仍只是專注於內容創作。
酒香不怕巷子深,從商業化的角度而言,博弈的是格局。 回顧社羣、微博、微信公號、朋友圈這些生態比較好的有效的玩法,也都曾經一度站在風口。但,誰又不是見風使舵呢?如果沒有持續的內容投入,直播也不會產生奇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