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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雷達財經，作者丨張凱旌，編輯丨深海
“我覺得小紅書理想的狀態應該是現代生活的《清明上河圖》。”2020科技創新者大會上，小紅書創始人瞿芳稱。
如今，小紅書的月活已突破1億，各類用户以親身體驗的形式在平台中“種草”。前不久登陸納斯達克交易所的完美日記，更被稱為是“小紅書新品牌第一股”。
然而，雷達財經調查發現，小紅書光鮮亮麗的測評筆記背後，卻存在着一條代寫代發產業鏈。其中，在商家提供營銷推廣需求後，有大量團隊依照需求進行代寫代發，產出看似真實的種草筆記，而在筆記成功發佈後，這些團隊還可以繼續推進點贊、評論等環節，甚至是做關鍵詞排名，將筆記推上搜索榜前十。
營銷的每一個環節，都有團隊在豆瓣、QQ羣、微博等平台發佈兼職需求，操作步驟極為細化，有人單純出租賬號，有人寫文案，有人複製粘貼後發佈，有人點贊、評論、收藏。團隊已經總結出了一套成型的“創作標準”，即使不親身體驗，也不會露出破綻。
北京中聞律師事務所律師閆創向雷達財經表示，杜撰出的種草筆記涉嫌違反《廣告法》及《互聯網廣告管理暫行辦法》等的規定，小紅書作為平台要盡到監管責任和義務，如發現這種虛假種草筆記要及時刪除鏈接、屏蔽等。
“生態治理任重而道遠，對於此類現象發現一起查封一起，絕不姑息。”對此，小紅書方面向雷達財經回覆稱，作為一個生活方式分享平台，真實是小紅書最為珍視的用户價值，代寫、刷量等作弊行為始終是平台的堅決打擊的對象，一經發現流量全部清除，嚴重作弊者將被永久封號。
代寫200字15元無需體驗產品，精選賬號要加價小紅書對潮流和熱點有極強的引導效應。
被稱為彩妝界“國貨之光”的完美日記，已於2020年11月在紐交所掛牌上市。其母公司逸仙電商在2016年成立時，美妝領域早已被國內外多家品牌佔據了話語權，但創始人黃錦峯將小紅書作為營銷的第一個主陣地，從而實現了品牌的迅速曝光。
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7月，小紅書用户數已超過3億；截至2019年10月，小紅書月活躍用户數已經過億，其中70%新增用户是90後。由此，藉助博主在社交平台發聲推廣，已經成為了眾多品牌常見的營銷方式。
在豆瓣、微博、QQ羣等陣地中，都能搜索到來“接活”的團隊或工作室，他們以小紅書代寫代發等方式幫助找上門的產品進行推廣。
其中，“代寫”指的是代寫推廣文案，“代發”則是把文案通過商家或個人的賬號發佈到平台上。
雷達財經調查發現，這些代寫代發的團隊定價差異較為明顯。
有團隊稱，代寫一篇150字的小紅書筆記報價10元，增加字數需加價，200-400字15元、400-500字20元，以此類推。代發需另外收費，價格據博主的粉絲數而定，粉絲在百個級別的代發價格約為10元。也有團隊表示，發出筆記如果量大的話，價格不細分，代寫代發千粉50一篇，萬粉100一篇。
後者還稱，如果需要選號，價格還會上漲，一般情況下漲幅在30元-50元一篇，對賬號垂直度要求更高的視要求將進一步提高定價。
“小紅書是一個鋪量為主的平台，你要先鋪量才能有曝光，量鋪好之後可以考慮做關鍵詞排名，把你的文章搞進前十。”代寫商家張衡（化名）向雷達財經表示。
如在小紅書中搜索“護膚品”，顯示有468萬+篇筆記，搜索“減肥”，更是有566萬+篇筆記，按照商家的意思，若想讓產品在一眾筆記中脱穎而出，就需要大量發佈相關推廣軟文，積累到一定程度後做關鍵詞排名，才能讓自己的產品躋身筆記推薦的前列。
從張衡發佈的案例來看，過往發佈的筆記以個人體驗為主，文字間穿插產品品牌，並配有產品和人物的圖片。
當被問及任務要多久才能完成時，張衡答道：“看圖片和文案質量，代寫的會慢一些，但一天50篇不在話下。”而當被問及是否需要體驗產品時，張衡果斷地回答：“不需要”。
雷達財經以虛構出的在線網課品牌市場推廣人員身份要求張衡撰寫一篇推廣文作為試稿，一個多小時後對方便發來了一篇200字的筆記，其中不僅囊括了品牌名稱，也滿足了此前雷達財經提出的提升學習興趣、成績等虛構出的要求。文中還提到，上過一段時間的網課後，弟弟的成績在月考時有了明顯提升，突出了分享體驗的感覺，文筆較軟。
代寫兼職月入兩千，內容發佈有模板商家接單後，接力上場的是寫手。
雷達財經以兼職生身份添加相關人員為好友並嘗試參與工作，對方提供的營銷手冊詳細地介紹了推廣產品的理念和功能，並有一套完整的撰寫模板。
“最好是新號，素人日常號也可。”素人號，即平常人的普通賬號，市場價較低。
模板中包括軟文的標題、文字內容和圖片內容的要求、寫作方向等，並給出了此前已經發布的內容範例。
雷達財經注意到，在這些範例中不乏點贊、評論過千的筆記，而內容則是眾多網友羨慕的“別人家的男朋友”這類戀愛經歷。
文章開頭即提到了所要推廣的社交App，以此為展開描述了長達兩個月的戀愛過程，其中不僅有雙方的初識、共同面對的考試，還有一起看過的電影和表白時刻，對心理活動的描寫十分細緻，以至於最高讚的評論寫道：“確定了，我們用的不是一個‘App’”。
此外，該筆記還附上了雙方的合照。在另外的幾篇筆記中，文字長度最短的不到百字，最長的接近千字，但多數都有男生和女生的露臉照，符合手冊提出的“讓人覺得好看的情侶合照、甜蜜聊天記錄”的要求。
既然是軟文，照片從哪裏來呢？向雷達財經派發任務的負責人表示，只要不找粉絲很多的博主發的照片，一般不會被發現，如果對照片有顧慮，也可以只撰寫文字，圖片由他們來提供。
而寫手的報酬則在每篇5元-35元間，依然視粉絲數與字數的不同而變化，一位以個人對接形式招募寫手的商家透露，高質量文章可以給到1000字50元。
從各平台招募寫手的現狀來看，有寫軟文經歷、一定粉絲基礎的寫手較受青睞，很多招募者會特意標註“新手勿擾”、“小白不要”、“要看案例”，還有招募者只面向千粉或萬粉以上的達人賬號。
由此，也衍生出眾多“互粉互贊羣”，以此積累眾多粉絲，從而逐漸接近商家提出的要求。
“一個月預計多掙一千到兩千”，商家稱。
複製粘貼2元到手，還有運營者租借賬號一些寫手在創作內容的同時自己也承擔發佈的任務，也有部分寫手只負責撰寫文章。
“Word文檔返稿，非word返稿不收稿”，雷達財經接觸的商家在寫手招聘要求中提到。
此種情況下，筆記的後續運營就交到了代發者的手中。“簡單、立結、不收錄，我給你文章配圖，你複製粘貼即可，一個文案2元，後續維護評論3條1元。”代發商家王爽（化名）稱。
也有招聘信息顯示，“4元發帖，1毛錢一個消息回覆”或“100粉即可5元”。
更有商家直接租賃小紅書賬號，只租用一個月，配合發筆記方案佣金60。
據王爽介紹，如果有人評論需要回復，只需截圖給他，他們會負責提供回覆內容，代發者還是隻需複製粘貼即可，不要求曝光率，不過要求不刪自己發佈的內容，否則將不提供報酬。
隨後，王爽發來了需要複製的圖片、標題、正文及參與話題，雷達財經按要求執行後，筆記順利發佈，並在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內收穫了5個點贊。
值得一提的是，筆記內容為令人豔羨的“國考上岸故事”，其中講述了一位出身農村的女孩，在城市打拼兩年後，回老家一邊工作一邊備考，第二次考試成功上岸。筆記在介紹行測和申論的練習方式、參考資料時，重點提到了所需推廣的品牌。
筆記成功通過審核後不久，王爽便結清了2元報酬，還反覆囑咐道：“文案不要刪，有評論私我，我給你回覆，保持聯繫。”
與代發一樣簡單易上手、門檻較低的任務，還有點贊和評論。
按照不同平台中公佈的價格，點贊、收藏、評論“行價”多為1元1條，雷達財經通過某帖進入了相關任務羣后發現，羣主會每天定時發佈紅包，搶到的羣內成員即可按要求完成任務。
雷達財經所進入的是任務羣10，羣內有76人，以此計算，僅這1名商家擁有的任務羣體人數或在千人以上。
羣主發佈的養號流程顯示，其要求用户堅持每天瀏覽小紅書30分鐘以上，並進行正常的閲讀、點贊、收藏、評論和關注，還需要將賬號的名稱、頭像和簽名修改成為帶人設的描述。
每天上午11點30左右，搶到紅包的羣成員需按照羣主給出的需要點贊、收藏的產品找到其測評筆記，每點贊一個新筆記需間隔至少2分鐘，當天的任務必須當天完成。此外，做任務時不能連wifi和熱點。
從商家的需求，到軟文的寫作、分發，後期的點贊等維護，也可統稱為通告，在類似的通告羣中，不停有各種品牌發佈產品推廣需求，通常會寫明產品名稱、對小紅書達人、賬號類型、粉絲數目的要求以及費用和投放時間。
“每天都有”、“接到手軟”，有博主在自開的帖子中宣傳道。
能操作的並不只有小紅書，雷達財經在與推廣商家交流時，對方還曾提出，也可操作微博、知乎等平台的代寫代發。
與上述小紅書平台問題相似，電商平台天貓、京東、拼多多，以及攜程、去哪兒等旅遊出行平台，均被曝出存在刷單的情況。
近期，大眾點評更是被曝出刷單控評，從專業公司聯絡商家、組織大V，到派單體驗、發佈評價，整個流程走下來，有着一條完整的灰色產業鏈。另一方面，普通商家也常常陷入“惡意差評”的要挾，一條來自大V的差評，往往會導致店鋪的評分驟減。
對於相關亂象，閆創律師指出，依據《廣告法》及《互聯網廣告管理暫行辦法》規定：“互聯網廣告主應當對廣告內容的真實性負責，互聯網廣告活動中不得利用虛假的統計數據、傳播效果或者互聯網媒介價值，誘導錯誤報價，謀取不正當利益或者損害他人利益。”以此觀之，上述撰寫虛假“種草”筆記，還僱傭兼職用户點贊評論的行為，涉嫌違反兩項法律的規定。
此外，據《民法典》：“未經肖像權人同意，肖像作品權利人不得以發表、複製、發行、出租、展覽等方式使用或者公開肖像權人的肖像。”所以筆記中從網絡獲取的他人照片或涉嫌侵犯肖像權。
閆創認為，小紅書作為平台發現這種虛假種草筆記要及時刪除鏈接、屏蔽等要盡到監管責任和義務，如被工商市場監督部門發現存在違法違規行為，則會依據《廣告法》和《互聯網廣告管理暫行辦法》等給予行政處罰。
對於虛假種草，小紅書方面相關人士稱，真實是小紅書最為珍視的用户價值，所以代寫、刷量等作弊行為始終是平台的堅決打擊的對象，生態治理任重而道遠，此類現象發現一個查封一個，絕不姑息。
據小紅書介紹，2020年，平台處理流量作弊筆記超過414.4萬篇，處罰賬號56.1萬個。通過線上反作弊系統，攔截黑產刷量超過12.4億次。
小紅書方面稱，已經建立了跨安全、生態、策略、審核、技術等多部門的生態治理團隊，規模超千人。公司也在與各大社交和電商平台建立聯動，共同打擊黑灰產，其中淘寶平台已經將“小紅書代寫”等非法服務全面下架，也非常希望得到其他平台的支持與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