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首輪投資人五源資本張斐:多數人驚歎算法威力,少數人理解網絡結構

快手首輪投資人五源資本張斐:多數人驚歎算法威力,少數人理解網絡結構

題圖:五源資本合夥人張斐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捕手志”(ID:ibushouzhi),授權請聯繫出處,違者必究!捕手志是一家專注優秀投資人的新媒體,經常關注我們你可以獲得優秀投資人的創投方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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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的上市是短視頻創業者交出的一張答卷,這張答卷讓我們有機會去思考什麼才是短視頻創業的本質,對於社交媒體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對於用户而言什麼才是更好的選擇?

而對於快手本身,無論是內容的分發機制、產品形態的改變,還是商業化路徑的探索、組織的進化等,不同選擇背後快手的真正思考是什麼,又是哪些因素決定了這些思考的變化?這些問題同樣值得我們思考。

站在快手即將登陸港交所之際,捕手志(ID:ibushouzhi)與快手首輪投資人五源資本合夥人張斐進行了深度對話,也正是陪跑快手10年成長的經歷,讓我們有可能通過與他的對話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作為快手背後的關鍵投資人,張斐擁有逾20年風險投資經驗,他也是脈脈、雪球、Pony.ai、商湯科技等公司的投資人,相信他的分享會對你有所啓發。

熵增對應有序性

李曌:首先要恭喜快手、恭喜五源資本!上次採訪能感受到分形理論對你影響頗深,這一次我們也從分形理論切入。我很認可從分形的角度來理解事物能幫助我們更深入其本質,這要求我們關注事物的最小單元與生長機制,在你看來快手的最小單元與生長機制分別是什麼?

張斐:謝謝你的祝福。我認為快手的最小單位是通過內容建立的人與人之間的連接,AI通過發現興趣、地理位置、關注這三個機制使得連接可以被高效地組織起來。

快手是一個由興趣圖譜與社交圖譜疊加形成的網絡,在快手中所有內容都能得到平等分發,再加上AI驅動的興趣發現,讓更多異質的人羣得以更快找到自己的同類,形成一個個社羣。這讓我們看到這個世界多元而真實的一面,這與中心化分發所呈現的過濾且單一的人羣極為不同,我們很難簡單地用好或壞、低級或高級來評判。

當同類人羣被充分連接後,就有了極強的共情與催化效應,打賞、直播、電商等模式應運而生,這是連接到達一定密度後湧現的經濟行為。從長遠來看,多樣化的分發機制要比基於頭部的中心化分發機制更有生命力。

李曌:為什麼中心化分發機制不如多樣化分發機制長期有效?聽説抖音也在從中心化分發轉為多樣化分發。

張斐:可以從耗散結構的角度來解釋這個問題。在耗散結構中,熵增與熵減是一一對應的,你對外是熵增,對內就是熵減,整個系統加起來雖然是熵增的,但對外輸出熵增越多,內部的有序性就會越大。

大多數人看到的是熵增,也就是混亂程度的增加,往往沒看到對應的有序性增加。微信是典型的耗散結構,每天有數百億條甚至千億條內容以多種形式分發給十億用户,對外創造的熵值與對內建立的有序性都是巨大無比的。

中心化分發邏輯的優化目標是體驗,精選出少量的好內容分發給用户,用户的體驗是一致的,但內部創造的有序是有限的;

多樣化分發邏輯的優化目標是多樣化,在抖音未改變內容分發機制前,快手分發的內容要比抖音多一個甚至兩個數量級,可想而知在快手裏用户看到的內容一定是包羅萬象的,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用户的體驗,但在內部卻創造了巨大的有序性,這體現在快手有很強的社區感,能將用户凝聚起來,形成更加有趣的連接。

再拿電商舉例,京東直營模式篩選出有限的品種分發給用户,體驗一定是好的,增長也快,但帶來的挑戰是內部不會生成生態的有序性;雖然淘寶對外創造了極大的熵增,但對內生成了巨大的秩序,這種秩序是生態系統自然形成的。

李曌:關注頁裏的內容是雙列呈現的,這是過去快手內容呈現的常態,不過現在也增加了單列呈現,為什麼?

張斐:一方面,他們試圖在用户體驗與創造有序性之間取得平衡。雙列強調主動選擇,給你多個選擇,你來選擇你想看到的內容。而單列是個特別簡單的反饋系統,內容全是推給你的,用户的行為信息被模型快速捕捉並反饋至下一刷的推薦效果,這會不斷提高內容與人的匹配程度,帶來好的體驗的同時也讓算法更快進化。

另一方面,過去快手花時間探索一個方法來兼顧創作者和觀看者,單雙列混排是快手給出的一個解決方案。內容平台是一個雙邊網絡,對應的是觀看者與創作者。如果觀看者優先,就要給觀看者最好看的內容,如果創作者優先,就要讓創作者有更多展現的機會。

快手很長一段時間裏是創作者優先的,每一個作品都能被很多人看到,這讓用户願意分享,從而保證了快手有大量創作者的比例。現在,在關注頁裏對創作者更關注,鼓勵創作者發展粉絲,但在發現頁裏,就強調觀看體驗。抖音完全是觀看者優先的,所以它的創作者比例比快手低不少,這是一個平衡,並無對錯。

李曌:關於用户體驗,理想汽車的李想曾提出一個觀點,好的用户體驗不是你給用户更多的選擇,而是直接把最好的給他。

張斐:李想的話需要分情況來理解。汽車行業的需求是顯性的,你只要把車做到極致就可以。但對於社交媒體而言,內容選擇是豐富且多維度的,大部分場景下用户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長短期的內容需求也不同。

有可能你的短期內容需求是尋找刺激或解決一個問題,但生活是非常多樣化的,如果長期陷入在低級情趣裏也會非常無聊。不過人性是非常奇特的,人是可以自省或醒悟的,這也解釋了為何黃賭毒的生意很難變強變大,利用人性惡的東西會長得不錯,但有生長極限。

李曌:馬斯克通過腦機接口發現人腦90%的算力都在忙着關於「性」的計算,信息被算法分發後,算法利用我們的基因設置控制了我們的注意力。這很讓人擔心,算法勝利後,人的自由意識將去往哪裏?

張斐:在數字化世界裏,我們已經是半個機械人,電子產品成為我們身體的外延。如果腦機接口真來臨時,我們都存在於一個程序中,它能讓你一直很嗨,但這不是我們人類想要的,它屬於另類的精神毒品,消耗我們大量的腦力與算力讓自己產生一些短期的精神愉悦,這樣人很累也很可悲。

今天AI驅動的內容形態,它是精神領域的「茶」、「咖啡」還是「毒品」,中間是有灰度存在的,如何讓用户體驗變好的同時,讓用户更大程度地探索世界,這是一個度的把握,但這個度在哪裏我也沒想明白。

但我反對利用算法壓榨人,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如果把你困在一個地方,等你發現自己被過度消耗的時候,會感到非常糟糕。

當然,我們馴化了算法,算法也反過來馴化了我們。隨着算法對人性的理解越來越深刻,人性也會不斷進化,就像過去我們擔心遊戲摧毀年輕人,但事實是並沒有。

多層級的開放生態

李曌:作為快手的首輪投資人,快手發展至今有哪些地方是讓你出乎意料的?

張斐:我沒想到快手能長到如今的體量,更沒想到短視頻到一定體量後湧現出了非常不一樣的生態,很多人將快手作為服務通道,直播、電商、教育、遊戲等業態在快手上開花結果,而且現在快手也在嘗試做一些本地服務。

這些業態都是自下而上長出來的,就連電商也不是由快手設計的,而是當快手連接了非常多有意思的人後發生的,比如原來一些只能在大山裏流轉的農產品,現在可以面向全社會銷售,這是非常奇特的。

李曌:正如你一開始提到,這些業態是連接到達一定密度後湧現的經濟行為,那宿華和一笑(程一笑)在其中發揮的作用是什麼?

張斐:觀察和放大。如果你發現用户的需求很旺盛,就要思考如何站在生態的角度做更好的賦能,比如電商要建店鋪系統、交易系統、做品控管理和體驗管理等,相較總成交量,快手更關心的是淨推薦值NPS(客户將會向其他人推薦某個企業或服務可能性的指數)。

李曌:生態建設對於作為平台的快手而言非常重要。雅各布在《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一書中提到建設活力城市生態要多功能,且建築年齡要不一樣,建築年齡會使租金有差異進而支持不同的商業業態,我覺得這對做商業生態也有啓發,對於如何做生態你有哪些思考?

張斐:生命的進化是非常有趣的多層級增長:從單細胞到多細胞,從細胞到組織再到器官,從個體到羣體再到社會。一個好的生態一定是開放的、多樣化且多層級的,這和你講的建築邏輯很像,類似的亞馬遜森林就是由多樣的生命層級構成的典型開放系統。

當層級足夠多時,維度就提升了,比如肺雖然是三維的,但當肺細胞連接到足夠密度時,就完成了維度的升級,接近四維。結果就是,系統的自我修復能力變得更強,穩定性特別好。

李曌:這是否能解釋,像BBS的社區形態在日活達百萬後就容易產生極大的噪音,而Twitter、Instagram代表的社交網絡可以支撐過億的有效日活,是因為關注會產生更好的結構,從而支撐生態的穩定性?

張斐:對,關注形成的社羣有大有小,社羣之間還有連接,能夠產生更好的結構。當網絡層級越細分、連接越多、密度越高,你的生態系統就會變得特別強勢。這比用户數、PV等有趣很多,這些都是顯性的指標,但不一定是最重要的,結構才是最重要的。回看門户時代,也並不是用户數大的玩家就贏了。

李曌:那你如何看抖音與快手形成的生態?

張斐:好的結構更具生命力,但它需要更多時間來增加連接,你看自然界也是同樣的道理——有長得好的,也有長得快的,但很少有長得既好又快的。我認為在生態上快手做得更好,因為快手形成了層次更多的結構,支撐它能不斷長出新物種,這或許只是我個人的偏見,並不一定正確。

快手最早的生長機制強調關注,對人的連接重視程度遠遠高於對內容的重視程度,你的內容被多少人看到與你的粉絲量直接相關,快手的關注流量很大,這就鼓勵了異質的人被發現和連接起來形成社羣。而抖音的流量分發是由平台的算法決定的,是中心節點分發的邏輯,用時髦的詞講是公域流量,你有多少粉絲並不重要。

李曌:這也是為什麼快手的電商部分做得更好的原因?

張斐:是的,在抖音裏,算法匹配度是你唯一能依賴的東西,而快手的粉絲資產非常值錢,這就像你的自留地,你可以自己耕耘。人是有特質的,你賣的東西未必要和主流商品一樣,但你的粉絲會喜歡。比如在快手裏山東最大的二手農業機械的社區,你很難想象它一年會有幾千萬甚至上億的交易產生。

信息都是有價值的,只是對於不同人有價值大小的區別。當快手把一羣人連接形成一個高密度的結構,這些信息在這個結構中,就發揮着巨大無比的價值。今天我們都被算法的威力嚇到了,但算法所產生的連接只是形成結構的方式之一,你看微信的算法沒那麼強卻有最好的結構。

李曌:快手的很多生態建設是通過與外部合作來完成的,而抖音更傾向於自建,如何理解兩者的不同?

張斐:抖音更偏控制心態,快手更偏生長心態,這兩種心態各有優劣。我們相信平權、多樣化的生態,而抖音相信增長邏輯,用算法來強驅動。

李曌:外界普遍相信的是後者的邏輯,因為增長是顯而易見的。當外界質疑你們的增長時,心情是如何的?

張斐:我有一段時間很焦慮,有極強的挫敗感,因為所相信的被迎頭痛擊還不知所措。但另一方面這也是好事,在激烈競爭下使得以前由於迅猛發展所掩蓋的問題暴露出來,快手被打醒了,雖然很痛苦但很正常,快手需要正面想辦法解決問題。

李曌:2019年6月18日宿華、一笑發佈了一封著名的內部信,號召團隊要進入戰鬥模式、組織要變革等,這對快手來説是少見的,看到這封內部信時你在想什麼?

張斐:看到那封信時我挺激動的,任何公司在關鍵時刻都需要創始人有勇氣站出來做決定。其實我對他們的業務如今怎麼發展不太關心,因為我相信宿華、一笑可以做好,我反而更關心他們的狀態,我相信好的狀態對做成一件事至關重要。

目前宿華、一笑正在做一些系統性的價值觀迴歸工作,過去快手經歷了高速發展,組織變大後如何形成一個統一、更高維度的共識,同時兼顧增長與內部價值觀的一致性,這對於任何公司而言都是任重道遠的。

點燃心中的信念

李曌:很多新老互聯網巨頭在早期都注意到了短視頻,但卻沒有享受到紅利,這背後是不是有一些深層次的原因?

張斐:當時很多巨頭都認為短視頻晚做也來得及,並且認為自己對長視頻下注已經很好了,長視頻做短視頻能分分鐘結束戰鬥,但他們完全低估了在移動時代短視頻內生機制的強大,短視頻的UGC要比長視頻的PGC強大很多倍。

巨頭更沒想到的是當AI與短視頻結合後,用户體驗與變現效率有了雙重提升,先發者與後來者差距越來越大,所以他們今天再追趕就很痛苦。很多人都用理性來分析創新,但創新是試錯,不可能被規劃,當年宿華加入快手,我們也沒有想到短視頻能與AI結合得這麼好。(編輯注:點擊標題查看捕手志2017年對張斐投資快手的細節回顧文章:專訪晨興資本張斐:拆解投資全過程,還原被神秘化的快手)

另外,大公司錯過也與內部的激勵機制和文化氛圍有關,很少有人能扛擔起內部創新失敗的責任。

李曌:去年市場上多次傳出騰訊想要收購快手的消息,是否屬實?

張斐:我不知道有這樣的消息,也沒人叫我參與過討論。

李曌:張一鳴曾在內部感慨沒投快手是戰略上的失誤,過去宿華與張一鳴是否有討論過合併的事情?畢竟兩者合併就一統江湖了。

張斐:宿華和張一鳴很熟,2015年前後大家交流過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性,但在董事會層面從未討論過。

李曌:過去你是否懷疑過快手能否做成?

張斐:我有過擔心,但沒有懷疑,一笑和宿華都是很堅韌的人。美國著名長跑運動員Steve Prefontaine曾説他之所以可以超越別人是因為能承受他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在面臨痛苦時有的人選擇勇敢面對,有的人則選擇放棄,這也是為什麼有些創業者中途放棄的原因,往往不是事不行,而是無法承受過程中所帶來的痛苦。當年8848賬上還有幾千萬美金時就進行了清算,因為過程太難、太痛苦了,我想做這個決定時董事會和CEO一定是非常絕望的。

一個企業長大的過程中有太多死亡的可能,快手走到如今已經證明一笑和宿華的強大——只有內心有信念,極其堅韌的人,才能走得特別遠。

李曌:一個人的價值觀決定了他的信念,我也相信一個觀點——公司競爭到最後的勝利都是價值觀的勝利。

張斐:公司是創始人的外化,創始人的價值觀決定了公司的價值觀。我們可以來看看傳教士的價值觀,他們多數人沒什麼資源,卻能把非常多的人連接起來去完成一些看起來很瘋狂的想法,這是因為他們將信念播種在每個人心中,由巨大的信念支撐起了一個利他系統。

卓越的企業家都像傳教士般有着巨大的信念,比如馬斯克相信人類不能被動地守在資源不斷被消耗的地球上,而應該走出地球,去建立星際文明,當被這個信念點燃時,就有全球最優秀的工程師願意為此付出巨大的努力。

其實每個人內心都相信一件美好的事情發生,這是人性中的神性。但像馬斯克這種有傳教士氣質的創業者在中國特別少,我們大部分人還在被自己內心的各種慾望折磨,更別説去超越自己、找到神性點燃別人。在西方,因為人們對人性之惡有更多認知,反倒容易出現有巨大使命感的人。

李曌:在你看來,宿華和一笑的信念是什麼?

張斐:他們有一些特別本源的初心——這個世界是值得被記錄的,記錄世界是人們的普世需求,而被看見的力量能讓這個世界更美好。做快手可以實現這一初心,他們相信這件事哪怕最後不是由他們完成也會有其他人來完成。名利對他們反而沒有那麼重要,這讓他們碰到各種困難也從不輕言放棄。

李曌:一笑在2011年説過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大概意思是每個人都有權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這和他們現在的理念「擁抱每一種生活」相似。

張斐:是的,一笑對這個價值觀非常認同。最早投快手時,我問他分發機制是什麼,他説每個人的創作內容都應該被看到。他也堅持不做轉發,因為你展示的是你的生活,而不是其他人的生活。一笑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但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他很容易被低估。

李曌:容易被低估是因為不擅表達?

張斐:並不是不擅表達,他有很多深入的獨立思考,但他以前的話語體系與大多數人不同,有段時間和他的溝通需要仔細聆聽和理解。但這些年一笑的成長非常大,無論是溝通能力還是思考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我們大致可以將人的認知模式分為兩類,一類是狐狸型,認知開放但不深入,另一類是刺蝟型,認知聚焦但很深入。我理解過去的一笑更像第二類,但今天他把自己打開,變得更開放,做一個開放的刺蝟。要知道這個世界最成功的企業家,都是既有開放性的思考,又能探索得很深的人。

李曌:宿華、一笑塑造了快手,在你看來快手對一笑和宿華的塑造又有哪些?

張斐:從單兵作戰成長為一個帶團隊打仗的Leader,他們有很多變化,變得更加開放和勇於突破自我,也對打造一個強大的組織更得心應手。

當然這過程中有驚喜也伴隨着痛苦,就好比藝術創造的過程,藝術家的天賦往往是在最痛苦時激發出來的,如果一個人的命運一直很順,往往很難創作出驚世之作。人在痛苦時,要用堅韌不拔的意志去體悟,更要用鋼鐵般的毅力去消化,這樣痛苦就變成了勢能。

找到屬於自己的天賦與使命

李曌:痛苦即勢能,讓我想起快手早些年在變現上其實也很慢,你們是否為此着急過?

張斐:這點我們看得很清楚,勢能對於一個企業而言要比早期掙多少錢更為重要,快手在很長時間沒做任何變現,是在積攢勢能,所以並不着急。

前段時間,一位朋友給我分享了一個有趣的道理,他説圍棋是一個十九乘十九的遊戲,講究前面佈局,後面撈實地,但如果把棋盤變成無限的,下棋的方法就會完全不同。

無限棋盤的最優策略是不斷地佈局、增加勢能,無限推遲撈實地。這讓我想起阿里五年前的一個戰略討論,他們高管內部總結如果能把所有掙的錢像Amazon一樣全部做新業務投資、建勢能,阿里可能會比今天強大很多倍。

創業可以是一個無限遊戲,但很多創業者都在用有限的視角來看待,想着怎麼撈實地,怎麼掙很多錢,但公司基本面、價值觀、方法論等更具勢能的建設其實是更重要的,這決定你能跑多遠。

李曌:是否存在一種可能,一開始按照有限棋盤的思路打,之後再不斷建勢能,畢竟很多人都無法接受長期沒有回報。

張斐:沒有可能。我們往往認為小生意安全,但恰恰相反,小生意是最不安全的,因為它勢能不夠,很容易死掉或被時代的洪流沖走。

李曌:如何判斷勢能的大小?

張斐:這很容易判斷,物理學上定義勢能是一種沒有被轉化為能量的狀態,很多生意是一上來就要轉化的,並不是不好,但今天高勢能的生意變得越來越強勢。

美團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掙錢,但當它要掙錢的時候就掙很多錢,快手也是如此。有時候通過外部也可以直接判斷勢能大小,比如看到山就知道它有高勢能,看到土堆就知道它低勢能,它的形是完全不同的。但要注意的是有規模的不一定都是高勢能,比如小黃車和智能汽車,兩者的規模優勢所帶來的勢能就完全不同,這也是可以通過模型計算出來的。

李曌:當增長趨緩後更多的是存量競爭,對於快手而言,可以不計較其他維度競爭,一定要守住的是什麼?

張斐:我認為是社區與生態。你在很多平台上看到的內容都是同質化的,但如果能把志趣相投、具有共同特質的人們連接得更好,這是能夠長期留住用户的。

李曌:如果有一天快手被競爭下去了,你覺得可能會是什麼原因?

張斐:可能會是新的科技範式或新的技術平台出現,快手能否平滑地升級到新平台。這對任何互聯網公司而言都是巨大的考驗,比如VR技術成熟後,交互體驗與手機體驗就非常不同。

以豆瓣為例,它最大的問題是在面臨巨大的技術升級時,產品還停留在老技術的形態裏,當移動信息流出現後,它的產品形態便失去了優勢。並不是它本身出了什麼問題,而是時代拋棄了這批舊的產品形態。

李曌:陪跑快手成長至今,讓你明白了哪些重要的事情?

張斐:打破自己的固有認知非常重要,這是衡量成長的一個好標誌。我們基於自己的經驗與認知作出決策,往往是具有侷限性的,要獲得真正的成長,就需要打破固有的認知怪圈,無論是對人生的、對生意的還是對偏見本身的,只有衝破思維的城牆,才有可能像化蛹成蝶一樣,實現自我突破。

其實我們在嘲笑別人時,往往也在犯同樣的錯誤。我檢討自己也犯過不少錯誤,比如16年快手來問過我是否出海的建議,我當時不太認可國際化,認為在國內做大做強就足夠了,但快手一直在堅持做國際化,到今天也取得了不錯的進展。

很多時候年齡會侷限我們的認知,70後是撈實地的心態,80後更激進覺得應該服務全球,而90後更自由。我時常提醒自己,要學會尊重與傾聽,不要輕易對人和事物設限。

李曌:2020年和宿華、一笑聊的最多的問題是什麼?

張斐:還是組織上的問題,圍繞着怎麼把組織做得更好,怎麼把人用得更好。

李曌:那交流下來,你有沒有得出一些用人的核心原則?

張斐:核心原則就是要發現每個人的天賦,然後想辦法真正挖掘出每個人的天賦。我見創業者常會問:你的天賦是什麼?這是一個簡單卻很難的問題。每個人在這個世界都是唯一的,當你能找到你的答案時,你會變得非常不同。

很多人對天賦的理解不清楚,常理解為很努力或聰明,但天賦是你有的而別人都沒有的,就如你看到姚明時就會説姚明是有天賦的。作為一個領導者,你要擅於發現身邊每個人的天賦。

李曌:大部分的人都會認為自己很平庸沒什麼天賦。

張斐:其實你沒有深入地問自己。大部分人都覺得自己和其他人差不多,其實是不一樣的,每個人在這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的,連身上的傷疤或缺陷和別人都完全不一樣。我常常認為你的天賦來自於你的缺陷,所有你的強項都可以被複制,但你的缺陷卻很難被模仿。

李曌:我們在前面談到宿華和一笑的信念,我也想知道你的信念是什麼?

張斐:我深信傳教士有着強大的信念,這些信念能放大人的神性,將與他連接的人變得更強、更好。在今天,作為投資人,我希望能夠找到這些具有傳教士精神的創業者。

李曌:期待你能夠找到更多這樣的人,這非常有價值。

張斐:我相信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內心富足、有安全感的人,能做出很多不一樣的事,80、90後的年輕人要比我們70後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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