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開菠蘿財經,作者 | 金璵璠,編輯 | 瑟曦
“再玩一次就戒掉抖音。”
“戒抖音第X天。”
“有沒有戒掉抖音的好方法?我又‘復吸’了。”
就像不知道何時對抖音上癮一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尋求戒掉抖音的方法,他們在豆瓣、微博、知乎乃至抖音等所有主流的社交平台或發帖,或打卡自己戒除抖音的過程,還有甚者向心理醫生問“藥”。
沒有同樣困擾的人可能會脱口而出兩個字:卸載。這樣的人是萬萬不能理解吳驍這類人的。
“上班摸魚刷抖音,晚上熬夜刷抖音。”吳驍感覺自己原本規律的工作生活已經被抖音操控了,每天規劃的看書半小時、健身一小時,在抖音的世界裏,劃幾下就過去了。帶着深深的罪惡感刷到將近凌晨1點,告誡自己,“再刷5分鐘,刷到整點就睡覺”,可不知不覺又沉迷其中,等再一次意識到時間的時候,兩個小時又過去了。
因為實在控制不住自己,他決定從源頭上扼殺自己荒廢時間的行為——卸載抖音。但説來也正是因為自制力差的毛病,他已經記不得反反覆覆卸載、安裝抖音多少次了。
吳驍在社交平台尋求戒掉抖音的方法,結果發現隨處可見“抖音三分鐘,人間一小時”同病相憐的抖音癮者。
據《一線》報道,抖音Q1的DAU(日活躍用户數)峯值發生在除夕當晚,2月11日,抖音主站DAU達到5.8億。另據極光大數據,2月11日抖音極速版日活為0.84億,火山版為0.28億,以此計算極速版+火山版日活為1.12億。加上抖音主站的5.8億,其三端口日活總數約為6.92億。這樣的規模讓抖音牢牢佔據短視頻行業的頭部流量。
此前,抖音產品負責人表示,抖音85%的用户在24歲以下。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習慣了刷短視頻,現在,一部分抖音癮者決定自救。
他們決定卸載抖音沉迷抖音的人,都在幹嘛?
“讓我想起了我爺爺,他總是躺在沙發上不停地按遙控器,並沒有哪個頻道讓他停留,只是不斷地切到下一個頻道,循環往復地用掉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一位知乎網友這樣形容。
有多少人像陳頌一樣,一閒下來就刷抖音,毫無警惕性地就養成了習慣。
“這個軟件真的太懂人性了,已經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從安裝到離不開抖音用了不到一年時間,陳頌對開菠蘿財經由衷地讚歎抖音的成功。身為死忠用户,她但凡感覺到無聊,都會打開這個軟件刷上一會。只要不是趕時間,往往一刷就是一小時起,平均一天至少刷三個小時。
因為工作加班頻繁,陳頌作為追劇達人很難完完整整地追完一部劇,聽説抖音上影視劇剪輯出的片段比正片還火,而且從劇中名場面、幕後花絮,再到官方發糖小視頻應有盡有,她一刷就上癮,變身成抖音追劇達人。
睡前躺在牀上刷抖音追劇,成了睡前儀式。可整個過程陳頌並不是完全愉悦的,放鬆中摻雜着一些擔憂,擔心再刷到一部感興趣的新劇,一個忍不住又熬到後半夜,睡眠不足導致第二天狀態差。不刷控制不住,刷完又陷入焦慮,這簡直成了她的“噩夢”。“如果不戒,每天晚上的時間都浪費在抖音上了。”
但陳頌始終沒有狠下心卸載抖音,直到偶然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一個抖音大V,坦言自己除了上傳視頻外幾乎不會打開抖音。這讓她“幡然醒悟”,靠抖音賺到錢的網紅都不刷,自己不但浪費時間,還給別人增加了流量。
“抖音,記錄別人的美好生活,刷出別人的美好生活。”最近,她終於狠下心把手機和iPad裏的抖音卸載了,可還是不自覺地去點原來抖音所在的位置,結果又安裝了回來。
“沒有自制力的人真的應該卸載抖音。”高三生趙趙在QQ空間發佈這條説説,設置為僅自己可見。
抖音剛興起的那會,她會在想緩解學業壓力的時候打開抖音,迷上了錄製對嘴表演視頻,看着一點點上漲的播放量,開始貪戀那種成就感。長時間沉浸抖音,媽媽發現她脾氣變得不好,説話沒幾句就開始不耐煩,連日常吃飯都從簡了,家人開始擔心她視力受影響,課堂聽講效率下降。趙趙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難以開始第一步改變。高考前三個月,她把想考的大學寫在紙條上貼在牀頭,旁邊另一張紙條上寫着“拒絕抖音”。
吳驍最早下載抖音純屬跟風,他發現身邊人都會聊抖音上的段子和神曲,自己上手一刷發現確實好玩,有很多新奇的人和事,還有一些有營養有價值的內容。
“我一開始的想法是,我跟那些漫無目的地刷抖音的人不一樣,我不是打發時間,我會特意收藏一些自己想學的視頻。”突然有一天,吳驍回過味來,太高估自己了,屏幕使用時長的80%都給了抖音,但回想自己在這每天5個小時的時間裏,看似get了一些健身、攝影技巧,可收藏的視頻從來沒有打開練習過。因為那些內容對於自己來説“已經舊了”,不如刷更新鮮的、更刺激的視頻。那一瞬間,吳驍突然覺得“這個應用非常恐怖”。“沒辦法,必須要戒了,現在我一刷抖音,女朋友看見就生氣。”
季娜刷抖音的訴求很明確,想學點正經知識,用空閒時間學英語口語。可供她選擇的博主和視頻太多了,抖音上幾百萬粉絲的英語教學博主不在少數,他們有各種技巧在教學中融入段子,讓季娜輕輕鬆鬆地學(刷)下去,而其他的學習軟件,煎熬感很強。
2020年底,她給自己做年終總結的時候,發現在抖音上偷懶式、碎片化地練習口語,遠不如之前在專業APP上系統化地學習。
“吞噬了大把時間不説,還荒廢了‘學業’。”季娜調侃説,在抖音學口語之前,從來沒有“刻苦”到後半夜還在看博主“完美”的美國定居生活,美其名曰瞭解美國文化。“我知道這種想法有點冤枉抖音,但我必須強迫自己這麼想,強制自己關掉抖音。”
抖音為何難戒?躺在牀上,眯着眼睛,手指輕輕向上滑動,看着抖音一直給自己展示“最高潮”的畫面和音樂。王翰對於這個場景再清晰不過了,每個週末大部分時間都是這麼過來的。
和父輩們相比,王翰過去常常以沒有染上煙癮酒癮而慶幸,卻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刷個抖音就再也停不下來。
當一個人刷短視頻的時間越來越頻繁,甚至直到深夜依舊難以放下,就説明已經行為上癮了。有趣的視頻內容,全屏沉浸式的觀看體驗,15秒/60秒的時長,自然是抖音吸引用户的法門。具體而言,抖音為什麼能如此讓人上癮?行為上癮是如何在刷視頻行為時被誘發的呢?抖音知識類博主小宇宙工程師給出了答案:
當我們打開抖音的瞬間,首先獲取的信息來自於視覺和聽覺,勾人眼球的畫面和充滿張力的BGM,會首先刺激大腦產生愉悦,接着才會去理性思考視頻的內容。因此即便這條視頻的內容毫無新意,你首先能獲得一定愉悦的正向反饋。就算是你因為種種原因停止了上滑的動作,自動循環播放的設置,也會讓你措手不及進入下一個15秒或1分鐘。
不停刷視頻,便會獲得無法預知的積極反饋,注意是無法預知,因為你永遠猜不到下一條會刷到什麼,這就變成了一種變量獎勵機制。換言之,非固定的因果關係反而讓你永遠抱有期待感,這條不喜歡,還有下一條,AI算法公司字節跳動支撐的抖音個性化推薦算法不會讓人失望。
他表示,用户的每一次點贊、關注、轉發以及評論和搜索行為都會被採集記錄,並最終彙總成用户的數據標籤。舉個例子,這段時間你刷到過科普、舞蹈、遊戲等多種類型的視頻,且只給科普和遊戲類型的視頻點了贊,並在科普視頻中認真評論了你的看法,算法會推導出你是個喜歡科普和遊戲屬性的用户,遊戲和科普便成為了你的標籤,這就是為什麼系統總能將我們感興趣的視頻精準分發到手機上。
上癮行為往往是長期養成的,我們的大腦在適應了這種刺激之後,會產生耐性,多巴胺分泌會減少,但大腦的需求並不會減弱,因此只會選擇更長時間的沉迷其中,獲得與之前相等的觀感。這一切便達成了行為上癮。當然,同樣的原理也適用於微信朋友圈、微博、玩遊戲等的成癮。
好產品總有把人勾住的能力,如何讓用户對產品上癮,某種程度上來説應該是所有公司的追求。但有些用户發現,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行為、認知甚至大腦都在發生某些變化。
自我感覺自律性、耐性在降低的陳頌向一位神經心理學專家求救了,對方的回答讓她下定決心遠離抖音。
“長期依賴抖音或其他短時間內就能得到回報的體驗/網絡娛樂,會改變大腦回路,逐漸使大腦習慣短期體驗,刷得越多,腦回路越鞏固,而讓一些應該慢慢來、獎勵不頻繁的體驗和執行變得困難,這種變化發生在潛意識裏,如果想要控制,就需要匹配更高的意志力。”這位專家的説法,這位專家的説法簡而言之就是,刷短視頻成癮,會影響長期投入才能見效的事件的執行力。
當年輕人祝福彼此戒抖成功“對某件事物上癮,是人類的天性。”美國學者戴維·考特萊特在《上癮五百年》中這樣説。但好在,個體並不會如此順從,一批抖音癮者已經在行動了。
在“有沒有一些戒掉‘抖音’的好方法?”的知乎提問下,很多網友提到了一個方法:把聲音關掉,會發現失去聲音的抖音視頻變得索然無味。“親測有效”,“興趣確實少了一大半”,“確實無聊了,就像打開微信公眾號一樣,看一會就困了”,不止一位網友表示這個方法好用。
另一種主流的技巧是算法訓練,把抖音訓練成一個學習機器,從而讓自己戒掉抖音:註冊一個全新的賬號,第一次登錄就搜一些學習類型的視頻,瘋狂點贊並關注,讓大數據誤以為你喜歡學習類型的視頻,而當你無聊想打開抖音的時候,會被推送學習類視頻,很快就會對抖音失去興趣。“按照這個方法,現在一打開抖音就頭疼,我已經不敢點開了。”吳驍開玩笑説。刪掉抖音一週後,他看到自己的屏幕使用時間減少了65%。
陳頌聽了專家的話開始參考“戒抖”的方法,一是切斷源頭,就是卸載抖音,她試過了,失敗了,二是尋找過渡期的替代品,想刷抖音的時候就打開其他視頻平台。想刷抖音的時候就打開替代品。很快,她把快手“訓練”成了自己的抖音,一半以上的內容都類似了,當然,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最近,她發現了另一種借替代品戒抖的方法,可能更具參考性。即從短視頻轉到中長視頻,再轉到長視頻,最後轉到紀錄片,讓自己的大腦慢慢恢復適應長週期的內容。“現在的碎片化時間,我會強迫自己看紀錄片,哪怕是一個片段也好,原則是絕不看各種平台的短視頻,不打開視頻號,害怕復發。”
每當感到焦慮和孤獨的時刻,季娜就開始糾結,要不要把抖音安裝回來。直到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一位網友分享的技巧,把一個讀書APP放在原來抖音的位置。剛開始的一天,她都數不清自己誤觸了多少次,打開一看是讀書界面就退出去了,現在,她開始強迫自己,只要誤觸,就進去看一會書,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我自己想得很美,結果沒兩天,就再也沒有誤觸過了。”
在“戒抖音”這件事上,更主流的方式是,強迫自己把在抖音上花費的時間投注到某一項愛好上,比如運動健身、學樂器或舞蹈等等。
“這個愛好選擇也是有技巧的,不要找難度大的,太有挑戰性的,容易堅持不下去,切記不要去抖音上找學習方法。”為了戒抖音,王翰開始學吉他,為了學吉他,又把抖音安裝回來,剛一裝回來,吉他技巧沒學到,一刷又3個小時過去了。王翰説起這段經歷哭笑不得。
但“戒抖音”的共識是,“需要毅力”。
“我反覆卸載又重新下載了幾十次了,還是沒戒掉。”知乎網友“PJ Lee”反思稱,是因為投入了太多精力,從2017年刷到現在,抖音越火,刷的頻率越高。對他來説最難以割捨的是,自己每去一個景點遊玩或去新的城市工作都會習慣性拍條抖音,而抖音也會經常推薦一些他可能認識的人的作品。“這次,長痛不如短痛,我刪除了以前所有的作品,註銷了賬號,相信有效。”
如今已經考上大學的趙趙,面對大把可自由支配的時間,又重新安裝了抖音。“我現在沒有動力卸載抖音了,經常在圖書館裏一刷刷半天。不過我的自制力比高中的時候變強了。”
戒抖成功的吳驍為了給朋友分享自己戒掉抖音的方法,又打開了抖音,然後,三個小時過去了。事後,他想起來,他要給朋友展示的方法,除了用新賬號瘋狂點贊學習類視頻外,還有用抖音裏的“未成年保護工具”,讓系統的時間鎖管理刷抖音時間。
抖音對外宣稱,2020年抖音的日活已破6億。比達諮詢數據顯示,短視頻已經成為高頻應用,日均使用時長超過1小時,有近五分之一的用户日均使用時長在2小時以上。外界把抖音比作“殺時間機器”,抖音平台也在尋求某種平衡,比如,上線了防沉迷系統,推出了時間鎖功能。
事實上,只要合理地規劃娛樂時間,刷短視頻也能夠使心情愉悦,反之,不論是玩手機、看小説、打遊戲、刷劇,都有可能造成行為上癮。每個時代也許都有讓年輕人沉迷的東西,關鍵要看年輕人如何自處。
時至今日,在微博、知乎、豆瓣甚至抖音上,輕易就能搜到大量“戒抖音”的打卡貼、求助帖。在這些帖子的評論區,“希望早日戒掉抖音”,是年輕人對彼此最真摯的祝福。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吳驍、陳頌、趙趙、季娜、王翰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