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互聯網真是有記憶的,這些記憶可以分為哪幾種類型?

編輯導語:如今互聯網正在飛速發展的過程中,龐大的互聯網數據以及快速迭代的互聯網熱點不斷的更新在我們身邊,那對於這龐大的數據,互聯網是如何進行記憶和存儲的?本文作者分享了關於互聯網記憶的幾種類型,我們一起來了解一下。

如果互聯網真是有記憶的,這些記憶可以分為哪幾種類型?

QQ空間留言板、淘寶收貨地址、聽歌軟件……這些載體與我們的心情、狀態等個人信息密切相關,在網絡空間形成了一個個虛擬“記憶之場”。

都説“互聯網是有記憶的”,而互聯網的記憶歸根結底是人的記憶,這些數字載體的存在,為個體記憶與集體記憶提供了更便捷的容器。那麼,網絡上的這些載體是如何充當“記憶之場”的?我們又是如何為發生在網絡世界裏的事情存檔的呢?

本期全媒派從以下三方面發起討論,搭乘這艘“互聯網時光機”,探討網絡載體的信息存儲與再現能力及特徵,反思人們與信息易逝性的“對抗”:

  • 互聯網載體是怎樣充當記憶之場的?記憶的5種分類有哪些?
  • 個體記憶與集體記憶在網絡上的保存呈現出怎樣的特徵?
  • 我們對網絡記憶的處理應該注意些什麼?
一、我們在互聯網上的記憶如何被劃分?

什麼是記憶之場?如果我們將時間倒推回1978年,在當時學界着眼研究敍事史的趨勢之下,法國曆史學家皮埃爾·諾拉在法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開設了一門討論課,呼籲關注被學者們忘卻的“當下歷史”——記憶之場。

1984年,《記憶之場》的第一部“共和國”(la république)一卷出版,之後又更新了兩部,名為“民族”(la nation)與“複數的法蘭西”(les France)。在書中,諾拉提出了三種類型的記憶,與現今的媒介記憶研究也有共通之處:

  • 作為記錄的記憶:諾拉以檔案與口述調查為例,認為雖然這些從業者致力於“為人們提供過去的聲音”,但始終屬於“第二記憶”,即為製作出來的記憶,類似如今媒體的敍事,這是一種非個人、帶有加工色彩的記憶呈現,而受眾卻可能將這些來自外部的記憶“內在化”,影響自身對歷史的印象與理解。
  • 作為義務的記憶:每個個體化的記憶都應該擁有自己的歷史敍事,在這個基礎上,記憶作為一種“個人義務”被理解,受眾有義務自主地記錄、保存與傳播記憶,作為私人事務的一部分,在其中逐漸找到身份認同與歸屬感。
  • 作為距離的記憶:在諾拉看來,這一點主要體現在歷史學家的寫作中,為了更加突出地表達歷史的進程,他們常常會通過劃分“從前”“此刻”與“未來”,以分析相比之下,如今究竟是“進步”還是“衰退”。

一方面,記憶因此有了距離感,另一方面,歷史學者們又始終追求“祛除距離”——“歷史學家就是防止歷史僅僅成為歷史的人”。

在此之下,記憶之場這一概念希望表達的是重新尋回歷史與記憶的連結,幫助人們認識到記憶不等同於歷史。

記憶應該是私人化的,是不能忘卻的義務,是需要我們每個人“在場”創造,而非“離場”接受統一敍述的歷史,只有這樣,我們才會置身於“均勻曝光的世界”中,抵達日常、真實、不斷翻新的“記憶之場”。

那麼,互聯網是否會為我們提供這種“記憶之場”?答案是肯定的。如果説網絡賦予每個人通過發聲與上傳記憶的方式,書寫個人歷史,在虛擬載體的加持之下,記憶也具備了更多的分類。

1. 按照能動性劃分

你在微博記錄日常,在網易雲音樂為好聽的歌點下紅心,在知乎收藏某條高贊回答,這些都屬於“主動創造數字記憶”;而各大平台基於你的使用行為而進行的推薦、彈窗、邀請填寫體驗問卷,或者搜索引擎基於用户所在地理位置決定搜索結果的呈現順序,都是試圖影響數字記憶;或者邀請你留下更多個人痕跡,在某種程度上説,這些屬於“被動接受着外部媒介對記憶的干預”。

但是這兩者之間並非有明確界限,例如,在淘寶上搜索某件商品後,算法又智能推薦更多相關物件,你又在篩選的過程中,從信息流推薦頁點進了自己感興趣的其中一款;因此,比起區分主動或被動留下數字記錄,更多是我們在與算法相互配合,共同幫助平台更好地瞭解我們,也就有更多可能性能夠留住我們。

2. 按照留存性劃分

記憶能夠在雲端保留多久?是否人人都希望在數字平台留住記憶?

有些平台支持永久保存,例如公共社區Matters利用IPFS分佈式存儲技術,使用户發佈的每一篇文章都會上載到星際文件系統IPFS的節點上永久存儲,無法被刪除和修改。

但以Snapchat、具備story功能的Instagram為代表的社交媒體則反其道而行之,通過“閲後即焚”功能主打“瞬時場景社交”,減輕用户“自我呈現”的壓力,又在激發好奇心的同時有效保護隱私,同樣收穫大批好評。

而有些社交媒體,特別是通訊軟件,則通過另外一種方式表達“在場”,最為直觀的例子是:相比QQ提供給用户設置“在線”與“離線”狀態的權利(以及隱身這種中間態),微信則不做區分,相當於我們每一個人在微信上都是永久在線、永久連接(permanently online, permanently connected)。[1] 換言之,在這類平台上,我們的數字記憶被默認實時在場、實時記錄着。

3. 按照加工性劃分

在平台上發佈內容之後,能否支持再加工?

發完一條朋友圈後如果發現錯別字,只能刪除重發,連同着點贊與回覆都不復存在,而在2017年,微博上線編輯功能,優先提供給7級會員、媒體以及政務賬號使用,後開放給全部會員用户,同時也增加了“查看編輯記錄”功能,讓用户既可以回顧此前的內容編輯歷史,又能夠將編輯前後的效果做對比,方便後續進行調整。

在更早之前,類似知乎、Instagram等軟件已經支持二次編輯,但微博的改版還是引發了較為熱鬧的討論,大家對“歷史記錄是否需要再加工”的看法不一。

有網友認為這種操作的可修正性,使我們在編寫發佈微博時更有安全感,也有網友指出:“記錄一條條不能變更的過去才是微博原本的意義,既然連過去都可以再編輯,還能找得回當時寫下那條微博的感覺麼?還能憑藉一條條微博記錄一瞬間的情感嗎?”

除此之外,對數字痕跡的編輯記錄也會被保留可見,甚至可以因此“發現一些端倪”;所以,為瞬時記憶提供再加工的空間,以及將加工過程透明化,就會使得“記憶”這個在自然中產生的動作變得複雜許多。

如果互聯網真是有記憶的,這些記憶可以分為哪幾種類型?

演員楊紫發微博宣傳電影《八佰》,忘記刪除“文案”兩字,後經過編輯及時調整。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4. 按照歸宿性劃分

我們在互聯網上生產的記憶,最終會流向何處?早在1925年,法國社會學者哈布瓦赫提出“集體記憶”的概念,20世紀80年代,美國社會學者康納頓則在此基礎上提出“任何社會秩序下的參與者必須具有一個共同的記憶 ”,強調集體記憶與個人記憶的區分度以及前者的必備性。

然而,在互聯網時代,兩者的界限變得愈來愈模糊不清,很難清楚説明我們每個人在數字世界中留下的記錄是否被合流或者內化成為了社會集體記憶的一個分支。

在“人人皆可發言”的技術民主氛圍之下,集體記憶的構建也隨即進入了大眾書寫時代,[2]每個羣體與個人都有權利對正在生產的集體記憶進行敍述與解釋。

5. 最後,按照時效性劃分

這能夠分為“共時性”與“歷時性”兩個維度,更多體現在個人參與社會羣體事件的過程中。

此前有學者提出觀點為:“集體記憶的社會建構有兩個維度。在共時維度上,記憶建構表現為羣體差異;在歷時維度上,記憶建構表現為代際差異。”[3]

對於前者,它更多體現在身處實時的輿論場中,因羣體差異而眾説紛紜;而對於後者,一個較為有代表性的例子則為每年的熱詞評選,從2019年的“雨女無瓜、檸檬精、斷舍離、我太難了”到2020年的“雲監工、光盤行動、奧利給、好傢伙”,我們的集體記憶凝鍊成為語言的符號,在每年的更替中展現着時代的差異。

二、互聯網上的記憶保存呈現出哪些特徵?

有時候,人們難免會誤認為網絡上的信息是可以永久保存的,可事實不盡如此。每時每刻都在虛擬空間產出着記憶的網友們,也有可能不斷失去着記憶。

那麼,這些“互聯網碎片”在被保存時,呈現出哪些基本特徵呢?

1. 上傳並保存記憶有時不只是為自己

當有些90後已經聽不懂00後的“黑話”,父母有時誤會我們發過去的表情包,我們對“共同記憶”的詮釋也會逐漸差異化,甚至共識越來越少;因此,有些人正在如同西西弗斯一般,盡心地打撈着互聯網角落的碎片,試圖守護着互聯網易逝的記憶。

國外論壇Reddit曾出現過一個熱門貼子,叫做“讓老齡網民來告訴當今的年輕人,早年間的互聯網是怎樣的”,熱門回答如“你一定不知道撥號上網有多麼痛苦!除了要忍受煩人的噪音,還要等待8分鐘才刷開一個一個網頁”、“網上的聊天室也只有兩個功能:羣聊和單聊”……[4]

微博上也興起了類似於@千禧bot這樣的社交賬號,目的是“想從20和21世紀的裂縫中打撈一些有趣的東西,旨在分享一些屬於90年代末和00年代初的記憶。”在這個賬號裏,一張張索尼Walkman、數碼暴龍機的照片,給了網友分享記憶、找尋身份認同的機會。

如果互聯網真是有記憶的,這些記憶可以分為哪幾種類型?

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豆瓣上也不乏這類跨越時代、追尋過往記憶的小組。他們有人“假裝活在1980-2000年”,試圖逃離到過去,也試圖守護那個年代的記憶。

還有人默默無言地執筆書寫着互聯網的編年史。豆瓣上曾有一位叫作Clash-Cash-Car的網友,在現實生活中是一位平凡的保安,但他從2008年開始到2016年整整八個年頭,在豆瓣上添加了6108個音樂條目,為那些沒有人聽過的唱片建立了371個標籤,2016年,網友得知他去世,有人將他稱為“中華音樂圈的掃地僧”,紀念他為數字世界的貢獻。

在這些場景中,人們作為記憶的載體本身,不僅是使用着互聯網,而且在其中建設着互聯網,記憶的載體成為了記憶的一部分。

2. 保護記憶不僅是個體事務,也是組織性的

1996年,作為“互聯網檔案計劃”的一部分,美國非營利性的數字圖書館——互聯網檔案館(Internet Archive)成立,它將互聯網上的數字數據如網站、音樂、動態圖像,以及數百萬書籍的永久性免費存儲,並且提供給用户免費下載。

截至2021年1月,這裏已經存儲了5140億個網頁。其中,所需要的帶寬、存儲以及人力開支依靠企業資助,以及網友的自發捐款而生。

在這裏,你不僅能夠檢索到2000年的谷歌頁面,還可以找到僅剩的“孤品”:例如此前音樂社交巨頭Myspace因為服務器遷移,幾乎丟失了2016年之前用户上傳的所有內容,幸好被互聯網檔案館收錄了部分音樂,才使得一些音樂人早期的作品被妥善保留了下來。

如果互聯網真是有記憶的,這些記憶可以分為哪幾種類型?

千禧年伊始的谷歌界面。圖片來源:谷歌

越來越多的機構也在加入保護羣體數字記憶的行列。2003年,國際互聯網保存聯盟成立,由12個參與機構組成,截至2021年1月,已有55個機構加入,而我國的國家圖書館,也於2007年正式成為國際互聯網保存聯盟的成員單位,着力於互聯網的信息採集和保存。

2019年,國家圖書館互聯網信息戰略保存項目啓動,個人公開發布的,超過2000萬億條微博都將被國圖保存,作為信息存檔工作的一部分。而類似於Twitter上的所有推文都會被收錄到美國國會圖書館。

3. 載體不斷消逝,但大家都在學會“好好告別”

在網絡世界,產品的淘汰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對於那些承載了網友們諸多記憶的應用而言,每一次的關停都意味着一部分記憶的流離失所。

數字墳墓裏已經埋藏了太多大大小小的產品,如今面臨關停的信息載體已經學會了如何“好好告別”。不僅提前公告,引導用户進行歷史記錄的遷移,有些還直接將原平台的數據合併到下一個平台,以免資料丟失。

例如今年年初關停的蝦米音樂,就提前一個月向用户宣佈收尾工作,在停服的前一天,蝦米的最後一次日常推送中,給全站用户送上了告別禮:歌單中30首歌,包括了《我終於失去了你》《你一直在》《好久不見》《再見》,也掀起了一波懷舊風潮。當數字回憶到了消逝的那一刻,我們才更深刻的瞭解它對我們有多重要。

三、通過網絡處理記憶時應該注意哪些問題?

如今互聯網提供給人們的不僅僅是數字記憶的記錄,還有關於數字記憶的處理。例如,每一個網友都能夠對已經生產出的數字記憶進行編輯再加工,能夠在眾媒時代利用社交媒體的發聲筒參與、解讀。

在之前文章中,我們分析了數字建檔對於人們記憶習慣的影響:因為媒介技術提供了強大的存儲、備份與搜索能力,使得我們對周遭的記憶能夠“有恃無恐”地忘記。記住一切的互聯網讓我們敢於遺忘。

但從另外一個程度來説,還需要額外注意兩點:

第一點是,不要對存儲數字記憶的載體過於信賴。選擇將生活碎片交給互聯網託管並非一勞永逸,因為諸多事例説明: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關停的軟件是哪一個。

而第二點則是,不要將自己的回憶變成剩餘符號。這裏的“剩餘符號”,例如各大青春片中呈現的經典橋段,又如遊戲中的長城與三國人物,比起想要烘托的氣氛,其本身的價值在其中逐漸祛魅,變成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符號;如果過分在意記憶這個形式,而忽略了我們生活的日常點滴,也就相當於懸在半空,忘記自己本心源於何處。

無論如何,賽博時代的集體記憶,是我們共同搭建的一座“數字圖書館”,也是我們親手創造出的“互聯網時光機”。

不過,眼前還有許多問題等待解決:當大量信息儲存在雲端,如果發生“數字災難”,是否會導致全民“數字化遺忘”?當集體記憶趨向碎片化,這種去中心式的的話語結構會對羣體的凝聚力產生什麼影響?數字記憶的飛速更新是否要求每個人實時“在場”,剝奪“離場”的自由?

理想化的狀態是,在不遠的將來,互聯網載體作為保留、傳播記憶的介質,使每個人的回憶都能在廣袤的數字原野上,連續而相互連結地閃着光。

這是屬於21世紀賽博時代的記憶之場,它並非只有唯一的宏大敍事,相反的,它由每一位個體的真情實感創造,褪去回憶泛黃的濾鏡,重新注入生命力。

參考鏈接:

1)Nairo.(2020).社交媒體,是怎樣改變人類互動的?| 人人都是產品經理 http://www.woshipm.com/it/4066227.html

2)胡百精. (2014). 互聯網與集體記憶構建[J].中國高校社會科學 99-106

3)陳全黎.(2016).文學記憶史研究的三條路徑-中國社會科學網 http://www.cssn.cn/skjj/201606/t20160613_3066865.shtml

4)砍柴網. (2019).為了不讓朋友圈失傳,這羣人正在備份整個互聯網 | 互聯網的未來發展趨勢 | 互聯網是什麼行業_科技獵 http://www.kejilie.com/ikanchai/article/vQzYf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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