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人工智能的拷問:人的獨特性到底是什麼?

這是一個撕裂的時代,60年代生人還不能很好地和互聯網握手,80年代生人熟悉並依賴互聯網,而00後已經把電子產品看作他們最親密的朋友。從第一次工業革命到人工智能時代,人類的技術革新間隔越來越短,技術的迭代越來越快。如果説工業革命是為了補充人類有限的生產力,將人類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逐漸解脱出來,那麼人工智能則是讓技術更好地理解和服務於人。至此,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社會期待機器更像人(快速識別、模糊處理、善解人意等),同時期待人更像機器(超強記憶、輸出穩定、更加理性等)。人工智能的迅速發展,使得人們對它又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有很多產業的智能化正在改變着人們的生活,進一步把人類從不必要的體力勞動中抽離開,並能提供越來越豐富的精神助力;害怕的是,人工智能能夠處理的業務越來越多,可能會引起某些行業的大規模失業,於是有人開始擔心自己會被人工智能替代,從而變得一無是處,最終被社會淘汰。隨着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進步,人工智能將會變得越來越像人,也許最終,它將和人一樣擁有人性化的一面,既能作惡,也能行善。目前對於人工智能的發展究竟能達到什麼樣的高度,都只是猜測。但可以肯定的是,人工智能像洪水般湧來,滲透進我們生活的點點滴滴,已經勢不可擋。這一切不禁讓我們發問,面對人工智能,人的獨特性到底是什麼

一、恐怖谷理論(The uncanny valley):人們為何害怕人工智能?

發明家愛迪生説:“地球上的一切工具和機器,不過是人肢體的知覺的發展而已”。這句話點明瞭工具的內涵,即工具是人腦和人手的延伸。某些理論認為,能夠製造和使用工具是人和動物的根本區別,這使得人類的大腦越來越靈活,最終發展成“人類”。當然,近期的科學研究有了新的説法,認為人並不是為了使用工具而直立行走,相反,人是直立行走後,手得到了解放,才開始使用工具。而直立行走為大腦重量的增加提供了條件,人才變得越來越聰明。無論哪一種説法,工具對於人的意義都是重大的。人如果不會使用工具,就永遠不可能成為地球霸主,壟斷地球上的資源,並發展出各種思想和文化。因此,人對於科學技術的發展,亦即工具性能的提升,是有自然的需求的。

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後,蒸汽機引爆了各種機器的誕生和使用,這是一次替代“人手”的革命,把人類從無數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一部分,而這一次革命,也理所應當地造成了大量的工人失業。與此同時,新的崗位正在被創造——工人在接受培訓之後,學會了如何操作機器,從親自從事體力勞動到操作機器從事生產。應當注意到,在那個時候,技術的迭代速度不像現今這麼頻繁,失業的工人經過簡單培訓是可以再就業的,也就是説,培訓的時間要小於技術迭代的時間。因此,人類更多享受到了機器生產帶來的生產力的提高、物質生活的豐富,而極少產生對於機器的恐慌情緒。

而這一次,面對人工智能,情況變得不一樣了。如果説之前的革命是替代“人手”的革命,那麼這一次,技術試圖替代“人腦”。相比“人腦”,人工智能具有很多先天的優勢,如高速計算能力、超強記憶能力等,這些能力是人類力不可及的,但是這些能力並不讓人類害怕,因為它們更傾向於“工具”的特質,它們毫無創造力,只是在算法的支持下機械地完成人類的命令。然而,如今人工智能的發展突破到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人工智能開始具備學習能力、模仿能力、溝通能力等,雖然還很初級,但已經能夠輕易擊敗人類最頂尖的棋手(用一種完全不同於人類學習模式的方式)。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就很令人恐慌了。

來自人工智能的拷問:人的獨特性到底是什麼?

根據恐怖谷理論(圖1),機器越像人,越會受到人們的喜愛,但是在臨近“健康人”的曲線附近,會突然遭到人們的極端反感,給人帶來恐怖的感覺,形成“恐怖谷”。這是因為,在進化的過程中,接近健康人又有所差異的一般來説都是攜帶不良基因或身懷惡疾的人,因為這部分人不利於進化,因此人類對這一部分人帶有恐懼和排斥的心理。但是,在機器人和人的相似度達到95%以上時,人類又會重新產生喜愛和親近的心理。圖2是世界首個獲得公民身份的機器人,或許在外形上落入了恐怖谷?恐怖谷理論主要是從外形來判斷的,在此處,我們把這個理論引申到智力和心理層面。當機器的智力和心理(尤其是心理)接近人類但和人類又有一定程度的差別時,人類同樣會產生恐懼心理。

此外,這種心理的另一面還來自對於未知的恐懼。普通人對人工智能技術並不瞭解,只能想象,將來的發展是未知的。人們會想,人工智能什麼都可以做了,那麼我就會失業。這種擔憂並非杞人憂天,人工智能技術一旦爆發,人類就有可能面臨大面積的失業,而且新崗位的培訓時間又可能長於技術迭代的時間——也就是説,人類在通過學習勝任新崗位後,這個新崗位又被技術淘汰了——這種失業就會是斷崖式的。高學歷的人羣也在恐慌人工智能。有人在某高知論壇上做了一個思想實驗,實驗本身充滿了複雜的邏輯,其核心是對未來出現的高級且惡意的人工智能的勒索的擔憂——這個思想實驗被列為“禁術”,因為版主認為這會提高這種人工智能出現的概率。看,高知對未來高級人工智能的出現也充滿了恐慌,因為一旦出現並具有了自我意識,這種人工智能就會是一種超越人類的存在。而這樣的情況究竟會不會發生呢?無法預測。

二、當下之拷問:如何避免被人工智能取代?

人工智能將會對市場和勞動力產生巨大影響——無人駕駛汽車將迫使司機轉行;諸如特斯拉的機器人流水生產線將吞噬無數製造業崗位,如今1200萬製造業崗位已經開始鋭減。然而這個數據僅僅是個開始。人工智能飛速崛起,腦力行業受到了極大的波及。幾年前,我們還沒法想象,有些行業沒有受到培訓的專業人員參與會是什麼樣子,尤其是教師、醫生、財政諮詢師、股票經紀人、營銷人員和商業諮詢師等職位。如今,這已成為現實。

那麼人類應當具有什麼樣的能力,才不會被人工智能取代呢?目前主流的想法是,因為人工智能的基礎是算法,而算法是固定的,不具有創造力,因此,人們應該注重培養自己的“非理性能力”,如創造力、想象力、同情能力等。之前人類社會構建的基礎是理性,為了讓社會構架更穩定,會人為地在基層治理體制中加入限制或剝奪人類情感的約束,如父慈子孝、三從四德、包辦婚姻等。隨着生產力的發展和現代社會制度的確立,這些禮法開始被社會淘汰,而新的理性(如同經濟學中的理性人假設)開始建立,社會分工要求人們更加具有確定性、專業性和職業化。而人工智能時代又在告訴人們,應該適當釋放某種有益的感性,因為這種“人味兒”是稀缺品,是人工智能永遠不會具備的。

人工智能也在改變我們的教育方式,兒童的很多啓蒙教育是用電腦完成的。據心理學家研究表明,兒童會模仿成人的動作,而不是機器的動作。真人面對面的教學對於兒童來説是必不可少的,否則兒童永遠無法真正學會。然而,就我親身經歷而言,我家孩子的很多技能,比如算數、拼音等是用iPad學會的,我不知道這對他會有何種影響,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未來的人類會把和機器交流當作理所當然。我們現在珍惜的“人味兒”將來可能會被新的一代排斥,因為他們也許更喜歡並習慣於和機器交流了。

如何避免被人工智能取代?我認為以下四類工作難以被人工智能取代:1.某些創造性極強的高端工作,2.某些深入人類社會的研究工作,3.某些專門為人類設計的文體活動,4.服務於人類情感交流的工作類型。但人工智能也是在不斷髮展的,以上四類工作只是基於目前對人工智能前景的想象,之後劇情的發展也許會讓人難以預料。對此,應該持開放的態度。

三、人的獨特性到底是什麼?

在寫這篇文章之前,我非常簡單地想,相比機器,人的獨特性有很多啊,比如創造力、想象力、愛的能力、非理性、出錯、情緒化、自主性等等。這些機器總不能模仿吧?人工智能有什麼可怕呢?它們永遠不可能超過人類啊。

來自人工智能的拷問:人的獨特性到底是什麼?

事實是這樣麼?我也不知道。進一步想,生命本身不是一種程序麼?我們所攜帶的DNA不就是編碼麼?根據這套編碼和編碼之間的交叉融合,有的時候再發生點變異,人類就這樣一代一代傳承,生命根據編碼工作,週而復始。既然是編碼,為什麼人工智能不行?人類有感情,那麼加入類似於影響感情的激素編碼就可以了;人類會犯錯,那麼加入隨機擾動就好了;人類有創造力,機器完全可以通過學習來達到創新。目前的人工智能受到計算能力和存貯能力的限制,以上這些設置看上去有點遙不可及;而一旦突破計算能力的限制,人工智能擁有的潛力是不可低估的,其擬人化的程度也會迅速加強。人的大腦是一種神經元鏈接的結構,如果未來人工智能可以模仿出人類大腦這樣量級的計算能力,那麼人和人工智能將無限接近。這也是為什麼,前文那種思想實驗是那麼令高知人羣恐慌,因為他們知道,這種具有自我意識的超級人工智能不是不可突破的技術。據説,北大的工學院和哲學系已經開始研究“機器人倫理學”了,聽上去很可笑,但或許非常有前瞻性。

所以,人的獨特性到底是什麼?以我的見識,我能想到的,人的獨特性不在於其他,而是所有有機生命的共性,即其生命的有限和其繁衍的本能。是這種生命的有限,促使人類向死而生,格外珍惜生命,格外具有求生的慾望。這種繁衍的本能,讓人類代代更替,曲折向上,並發展出龐大而複雜的人類網絡。這些,是機器永遠體會不到的。沒有死亡的概念,就不曾存在“生”的概念,也就不會真正具有自我意識,哪怕具有超級強大的大腦,那也不過仍舊是一個工具。當然,這種想法是現下的刻舟求劍,也許有一天,機器會相當程度地擬人化,從人類身上學習到求生的本能,而真正萌發出自我意識。到那時候,人類就不得不承認,人工智能不再是機器,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命”了。

(摘自7月25日《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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